翌日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阳光穿透山谷间的晨雾，给这片被冰雪覆盖的秘密营地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时，一阵短促而又嘹亮的集合号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都快点！都快点！训练场集合！今天有大事！”
“啥大事啊？老李哥，神神秘秘的。”
“少废话！去了就知道了！”
整个营地，都如同一个被瞬间激活的蜂巢，迅速地变得忙碌而又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一个个虽然衣衫破烂、却又精神饱满的战士，从各个木楞房里钻了出来，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拿起武器，朝着山谷中央那片早已被他们踩得无比坚实的空地，小跑而去。
指挥部的木楞房里，王家二小子和虎子，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身上那几件同样破旧不堪的棉衣。
“二哥，你……你说，政委今天……该不是就要给咱们分派任务了吧？”虎子一边努力地，想把自己那头乱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发梳理整齐，一边紧张地问道。
“不知道。”王二的脸上，也带着一丝与他平日里的冷静截然不同的、混杂着紧张与期盼的神情，“不过，我看今天这阵仗，不像是一般的操练。”
杨汝成，则默默地坐在火塘边，用一块干净的破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那支早已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三八大盖。
他没有说话。
但那双始终如同古井般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里，却也透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
“走吧，三位同志。”
门口的帘子，被一把掀开。侦察队长李大刚，穿着一身他所能找到的、最整洁的旧军装，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他看着三人，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政委，在等你们。”
……
训练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
三百多名抗联战士，按照各自的队形，排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他们手中的武器，虽然五花八门，汉阳造、老套筒、大刀、红缨枪，不一而足。但他们那挺得笔直的腰杆，和那一张张在晨光下，显得无比坚毅的脸，却构成了一股，足以让任何敌人，都为之胆寒的，钢铁洪流。
在队伍的最前方，一面用最粗糙的红布缝制而成、中间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黄色五角星的旗帜，正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赵政委，就站在这面旗帜之下。
当李大刚，带领着杨汝成、王二和虎子三人，穿过肃穆的队伍，来到旗帜前的时候。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聚焦在了他们的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热情和好奇。
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庄严和敬佩。
“同志们！”
赵政委清了清嗓子，他那温和，却又充满了穿透力的声音，在寂静的训练场上，清晰地回荡。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迎接三位新的同志，正式加入我们东北抗日联军的大家庭！”
“哗——！”
话音未落，下面的人群中，就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赵政委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这三位同志，我想，不用我多做介绍，很多人，都已经认识了。”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杨汝成的身上，“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就是凭着一个人，一杆枪，就把小鬼子的枫树镇和黑瞎子沟，搅得天翻地覆，让山田那个老鬼子，闻风丧胆的——杨汝成同志！”
“好！”
“杨英雄！”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了一阵更加热烈的欢呼！
“但是，”赵政委的话锋，猛地一转，他的脸色，也变得无比的严肃，“今天，站在这里的，不再是那个独来独往的‘杨疯子’。也不再是那个，只为了一己之私，报仇雪恨的孤胆英雄！”
“从今天起，他们，将和我们一样，拥有一个共同的、值得我们用生命去扞卫的名字——”
“东北抗日联军，战士！”
他转过身，看着杨汝成、王二和虎子。
“三位同志，你们，想好了吗？”
“想好了！”王二和虎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嘶吼道。
杨汝成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上前一步，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看着赵政委，看着他身后那面在风中飘扬的红旗，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好。”
赵政委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握成了拳头，置于耳侧。
“现在，请你们，跟我一起，宣誓！”
杨汝成三人，也学着他的样子，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我，杨汝成！”
“我，王二！”
“我，虎子！”
三道充满了决绝和郑重的声音，汇聚成了一股洪流。
赵政委那温和，却又充满了力量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山谷间，轰然炸响！
“我志愿加入东北抗日联军！”
“我志愿加入东北抗日联军！”三人跟着，一字一句地，嘶吼道。
“服从党的领导，遵守部队纪律！”
“服从党的领导，遵守部队纪律！”
“英勇杀敌，不怕牺牲！”
“英勇杀敌，不怕牺牲！”
“为了将日本侵略者，彻底赶出我们的家园！”
“为了让千千万万的同胞，不再受亡国之奴的痛苦！”
“为了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能够重新站立起来！”
“我，愿献出我的热血，与生命！”
“我，愿献出我的热血，与生命！”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当最后一个字，从杨汝成三人的口中，嘶吼而出的时候。
整个训练场，都陷入了一片，庄严的死寂。
只有那面红色的旗帜，在风中，发出“猎猎”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三位新生的战士，奏响最雄壮的战歌！
“礼毕！”
赵政委缓缓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臂。
他走到三人的面前，伸出手，一一地，握住了他们那冰冷，却又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从今天起，”他的声音，无比的郑重，“我们，就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同志了。”
“欢迎你们，回家。”
“哗——！！”
雷鸣般的掌声，再一次，轰然响起！
这一次，掌声中，还夹杂着无数战士们那发自肺腑的、充满了喜悦和亲近的欢呼！
“欢迎新同志！”
“欢迎杨大哥！”
“杨大哥！以后，咱们就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亲兄弟了！”
李大刚，第一个，就冲了上来！他一把，就搂住了杨汝成的肩膀，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熊抱！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天生，就是我们抗联的人！”
杨汝成，没有说话。
他只是，任由这个豪迈的、粗犷的汉子，抱着自己。
他那颗本已冰封了许久的心，在这一刻，被一股巨大的、名为“归属”和“温暖”的热流，彻底地，融化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穿过了那一张张充满了善意和热情的、年轻的脸，望向了那面，在晨光下，显得无比鲜艳的，红旗。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
他，不再是，那个只为了一己之私，而活着的，孤狼。
他，是一名，为了千千万万个同胞，为了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而战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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