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的手指没有在地图上停留太久。他像是嫌弃那张地图不够直观，又从那个仿佛能装下整个世界的旧牛皮纸袋里，抽出一卷用旧了的白板纸和几支不同颜色的白板笔。他利落地将白板纸用磁铁贴在斑驳的墙壁上，动作娴熟得像个准备开作战会议的老兵。
“看好了，天铭。”他拧开一支红色笔帽，笔尖点在白板纸中央，画了一个小小的、狰狞的骷髅头标志，旁边写下丞相二字。
“这就是我们理论上要面对的核心，一个幽灵，一个代号。没人知道他是谁，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组织的共同代号。”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接着，他用红色线条向外辐射，连接起几个蓝色的方框，每个方框里都写着一个名字：麦伦资本（沪）、星烁咨询（港）、苍宇贸易（开曼）、先锋创投（维京群岛）……
“这些，是目前能摸到的、最接近核心的白手套。”二叔的笔尖敲打着麦伦资本，“像这样的实体，遍布全球各大金融中心和离岸天堂。它们之间通过复杂的股权结构交叉持股，像一团乱麻，刻意让你找不到真正的源头和终点。”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红色的线条如同毒蛇般蜿蜒，连接起一个个我听过的、没听过的公司名字。
“然后，是资金的流动。”他换了一支蓝色的笔，开始画箭头。箭头从那些蓝色方框出发，指向一些绿色的圆圈，里面标注着bVI公司、塞舌尔信托、巴拿马基金会……
“非法所得，通过这些白手套的所谓的投资、咨询服务费、贸易往来，注入这些离岸实体。在这里。”二叔的笔尖重重地点在那些绿色圆圈上，“经过层层嵌套、多次转账、虚拟交易，像被扔进一台巨大的洗衣机，翻滚、搅拌、混淆。最终……”
蓝色的箭头再次延伸，指向几个用黄色标注的、看起来极其正派的图标：境内优质企业、房地产项目、海外并购……
“洗干净的钱，会以合法外资、战略投资的身份，重新回流，注入它们想要控制的优质资产里，或者用于支撑它们更庞大的非法活动。智英集团，显然就是它们看上的目标之一。”二叔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你父母拒绝被收购，可能就是无意中挡住了它们洗钱或控制的通道，或者发现了这个循环中某个不该发现的环节。”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张迅速被各种颜色、线条、符号填满的白板纸。它不再是一张简单的示意图，而是一张庞大、精密、且充满恶意的蛛网！每一个节点都像是一个冰冷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咬合着，共同维持着这个黑暗巨兽的运转。
这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专业。我之前那些凭着一点小聪明和莽撞的调查，在这个架构面前，简直就像个试图用弹弓攻打航母的孩子，幼稚得可笑。
我感觉喉咙发紧，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对手的强大和严密，远远超出了我最坏的想象。这不仅仅是一个躲在暗处的杀手，这是一个拥有完善系统、庞大资源、并且深谙如何利用现代金融体系漏洞的巨型犯罪机器！
“这……这怎么可能查得下去？”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和无力的绝望。面对这样一个怪物，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二叔终于停下了笔，他转过身，隔着镜片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轻视，只有一种深切的、同病相怜般的凝重。
“觉得绝望了？”他淡淡地问，却并没期望我回答，“这才是它们真正可怕的地方。用合法的外衣包裹非法的内核，用复杂的结构迷惑调查视线，用巨大的体量碾压任何试图反抗的力量。普通人甚至连看都看不懂它们是如何运作的，就已经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他指了指那张令人头晕目眩的结构图：“但这，也仅仅是根据现有线索推测出的可能架构之一。丞相网络的真正全貌，可能比这还要复杂十倍。”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老旧白炽灯那令人烦躁的滋滋声。我看着那张如同天书般的网络图，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边缘，脚下是弥漫着浓雾的、未知且致命的深渊。
对手的强大，像一座冰冷的大山，轰然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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