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又过了一月。或许是家庭的巨变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或许是时间的沉淀让人清醒,郭氏的伤势逐渐痊愈,身体虽仍虚弱,但已能下床行走。而张氏经历丧夫丧子之痛,又受了重伤,神志时而昏沉时而清醒,但在清醒时,那往日的精明泼辣已被无尽的悔恨与哀伤所取代。
这一日,郭氏由丫鬟搀扶着,来到张氏房中探视。妯娌二人相见,恍如隔世。往日的争强好胜、斤斤计较,在惨烈的死亡面前,显得那么可笑与微不足道。郭氏看着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张氏,想起自己夭亡的儿子和流死他乡的丈夫,不禁悲从中来,落下眼泪。张氏也似乎被触动,哑声问道:“大嫂……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一声久违的“大嫂”,让郭氏更是泪如雨下。她握住张氏的手,泣道:“妹妹……往日……往日都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们妯娌不和,整日争闹,或许……或许就不会……”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张氏闻言,枯涩的眼中也涌出泪水,反手抓住郭氏的手,哭道:“不……不怪大嫂……是我……是我心眼小,嫉妒你能干,又疑心你拿布……还疑心你害玉宝……才一步步……是我害了垣郎,害了我的玉宝啊……”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痛不欲生。
两个曾经势同水火的女人,此刻却因共同的巨大悲痛和深深的悔恨,抱头痛哭,将积压已久的情绪尽数宣泄出来。她们哭诉着过往的种种误会、猜忌、争吵,越说越是悔恨,越说越是明白,正是她们二人之间的不和,像一条毒藤般,慢慢缠绕并最终勒死了这个家族。
痛哭之后,二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们挣扎着起身,互相搀扶着,来到樊员外面前,双双跪倒在地。
郭氏泣道:“父亲大人!儿媳不孝不贤,心胸狭窄,与弟妹争执不休,以致家宅不宁,最终酿成滔天大祸!害了夫君,害了孩儿,更连累父亲母亲……儿媳罪该万死!”说罢,连连叩头。
张氏也哭道:“公公!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挑拨离间,是我疑神疑鬼,是我逼得垣郎与大哥生分……是我害了这个家啊!求公公责罚!”
樊员外看着跪在面前、悔恨交加的两个儿媳,心中亦是百感交集,老泪盈眶。他长叹一声,上前搀扶起二人:“唉……起来吧,都起来吧。事已至此,责罚又有何用?你们能幡然醒悟,知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为时未晚。日后,你二人需摒弃前嫌,同心协力,抚养玉英、玉杰长大成人,方能告慰他们父母在天之灵。”
二人闻言,更是羞愧难当,连连称是。
安抚了儿媳,樊员外独自沉吟。方才二人哭诉中提及的诸多往事,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端午粽子的误会、布料账簿的蹊跷、玉宝坠塘的巧合、药材雨布的破损、玉天被毒蛇咬死的诡异、乃至最后凉亭那场致命冲突的导火索……一桩桩,一件件,看似都是妯娌不和引发的连锁反应,但仔细推敲,其中似乎总有一个影子在若隐若现,恰到好处地点燃火苗,推动着事态一步步走向毁灭。
尤其是张氏反复提及,当初是管家杜敬含糊其辞,才让她疑心大嫂拿布未记账;而郭氏也提到,杜敬似乎在劝架时,总有些“不经意”的话语,反而激化矛盾……
樊员外的心中猛然划过一道闪电!一个被他忽略已久的念头变得清晰起来——杜敬!所有这些事件的关键节点,几乎都有杜敬在场!而他看似劝和、实则煽风点火的言行,细思极恐!
樊员外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但他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深知没有真凭实据,绝不能打草惊蛇。他面上不动声色,反而更加倚重杜敬,将一些外出收债的“重要”事务交予他办,暗中却开始布网。
他对两位儿媳道:“往事已矣,追悔无益。日后家中内务,你二人共同执掌,遇事多商量,若有难决之处,再来问我。我老了,精力不济,外间之事,还需杜敬多分担些。”他刻意表现出信任和依赖杜敬的姿态。
郭氏和张氏经过此番劫难,早已心灰意冷,只求安稳度日,抚养子女,对此并无异议。而杜敬见老主人似乎并未起疑,且更加重用自己,心中暗喜,行事也愈发“卖力”。
然而,一张暗中调查的大网,已经悄然撒开。樊员外那双看似昏花的老眼,已变得无比锐利,紧紧盯住了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可能操纵了一切的幕后黑手。
这正是:妯娌悔悟跪堂前,往事细思疑窦生。员外暗布擒凶计,冷眼旁观幕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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