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停了。
边境星的天空像被擦净的玻璃,连最后一片“静默”残余的灰雾都散得干干净净。
黎未瘫在操作椅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控制台,耳尖还嗡嗡响着刚才共振时的蜂鸣——那是她和卫砚舟的心跳重叠到极致时,在神经里炸开的烟花。
“叮——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小闹的电子音陡然拔高,震得黎未耳膜发疼,“姐姐你快看!心跳增幅阵的能量流向反转了!不是你输出,是全星在往你芯片里灌数据!”
黎未猛地直起腰。
控制台的全息屏上,原本代表她心跳频率的绿色波纹,此刻正被无数细碎的光点包围。
那些光点有明黄的、水蓝的、甚至还有带着点焦糊味的暗红——像有人把整个星球的情绪揉碎了,顺着能量管道往她的心跳芯片里塞。
“这什么情况?”她手指悬在控制键上方,“我明明切断了主能源……”
“更离谱的在后面!”小闹的投影挤到她眼前,圆滚滚的电子眼瞪得溜圆,“有人把心跳录成‘感谢版’,前奏是你给孩子修玩具时哼的跑调儿歌;有人做了‘求婚混剪’,背景音是你上周在食堂吐槽卫队长‘冰块脸能冻住星舰引擎’的录音;还有个老头……他把你前天蹲在实验室门口打嗝的声效编成了宇宙流行曲!现在星网热搜第一是#黎未心跳包治不开心#!”
黎未的耳尖“唰”地红了。
她手忙脚乱去捂小闹的投影,却见医疗舱的门“吱呀”一声滑开,回声茧护士飘了进来——这台总板着脸的医疗AI此刻投影界面全是跳动的爱心,“检测到新数据流,是否播放?”
不等黎未回答,舱内的立体音响突然响起一串笑声。
那笑声很轻,像羽毛扫过星际尘埃,却带着甜津津的蜜味。
全息屏上浮现出文字:“小透的妈妈,临终前最后一秒的快乐。”
黎未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记得小透——那个总攥着褪色布偶的小女孩,曾哭着说妈妈感染“静默”后再没笑过。
此刻屏幕边缘,小透正踮着脚往投影里够,她的情绪光丝泛着淡金色,像一群追着光飞的萤火虫:“姐姐,妈妈说疼的时候,听见你的心跳像敲小鼓,她就咬着牙数‘咚哒咚哒’,数到第一百下……就笑了。”
“原来不是我在救他们……”黎未轻声说,手指无意识抚上胸口的心跳芯片,“是他们在教我怎么活着。”
她突然按下增幅阵的关闭键。
“等等!”操作台前的士兵急得站起,“黎小姐,这增幅阵是星网新枢纽——”
“从今天起,我不再提供‘标准心跳’。”黎未转身,眼睛亮得像刚充能的光脑,“星图帝国的教科书总说,救世主该有怎样的心跳频率,该藏起多少眼泪,该把快乐熬成标准答案。可刚才我听见了——”她指向全息屏上那些跳跃的情绪光点,“有人的心跳是辣油呛出来的咳嗽声,有人是被上司骂完躲厕所的抽噎,还有人……”她突然笑出声,“是跟对象吵架摔了碗,动静大得能震碎星舰外壳。”
星网公共频道被她强行切到全星直播。
原本还在欢呼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透过光脑屏、星舰舷窗、甚至临时搭起的破电视,盯着这个总被说成“沙雕发明家”的女孩。
“现在,轮到你们当‘心跳源’了。”黎未举起通讯器,“我发布‘全民心跳计划’:每人录一段真实情绪音频,不管是笑出鼻涕泡还是哭到打嗝,都上传到新情绪网络。你以为自己只是在说‘谢谢’?不——”她冲镜头眨眨眼,“你的心跳,会成为下一个边境星的火种。”
指挥舱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小透第一个举起手,她的情绪光丝裹着刚才那段笑声,“刷”地钻进增幅阵;那个把打嗝声编成流行曲的老头举着破收音机冲进来,吼着“我要上传和老伴儿吵架的录音,她能骂半小时不重样!”;连向来严肃的医疗AI们都开始投影界面,回声茧护士的爱心变成了流泪猫猫头:“我要上传……上传给黎小姐递错药时,她没骂我反而给我唱儿歌的录音。”
黎未靠在操作台上,看着那些或嘈杂或细碎的情绪数据流像星星雨般涌进增幅阵。
她的心跳芯片不再是孤独的光源,而是成了一片星空的中心——每颗星星都亮着自己的颜色,却又彼此呼应,把整片黑暗照得透亮。
卫砚舟站在指挥舱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颈后那道淡粉色的旧疤——那是他作为“战争机器”时,植入军用神经环留下的印记。
他望着屏幕上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黎未,喉结动了动,突然抬手摘下了一直佩戴的神经环。
金属环在掌心泛着冷光,他却像是捧着什么极珍贵的东西,一步步走向还在和小透抢布偶的黎未。
当卫砚舟的影子笼罩过来时,黎未正被小透拽着布偶的一角,被抢得东倒西歪。
她抬头的瞬间,看见他掌心躺着一枚散发着冷光的金属环——那是他从不离身的军用神经环,边缘还带着当年植入时刮擦留下的细微痕迹。
“你、你摘这个做什么?”黎未的手指掠过他掌心中的凉意,突然想起原书里写卫砚舟“神经环与骨骼共生”,“会疼吗?”
卫砚舟没有回答,只是将神经环轻轻放在增幅阵的感应区。
金属环刚触碰到蓝光,小闹的电子音就变成了噼里啪啦的电流声:“警告警告!检测到S级异能者主动剥离军用设备!精神力波动异常!异常!”它圆滚滚的投影在两人头顶上蹿下跳,“等等,这是什么?他、他在往情绪网络传输数据!”
黎未凑近全息屏,看清数据流里跳动的文字时,耳朵尖“轰”地一下红了起来——那是卫砚舟的心跳记录。
最顶端的一条时间戳显示是三个月前:“黎未在实验室骂系统卡顿时,心跳频率从每分钟68次升至68.3次。”
“这也算录音?”她憋着笑,指尖戳了戳卫砚舟的肩膀,“队长,你这属于社死入门级别。”
卫砚舟低头看着她,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影子:“他们说……要真实的情绪。”他喉结动了动,“那天你举着扳手骂‘破系统再卡我就拆了你’,我站在门外……想笑。”
指挥舱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星舰引擎的嗡嗡声。
小透的布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回声茧护士的爱心投影裂成了两半——它大概也没想到,那个连皱眉都要计算力度的卫队长,会在全星直播里暴露这种“不专业”的细节。
但下一秒,星网炸锅了。
最先冲进来的是食堂打饭的阿姨,举着饭勺喊道:“我要上传小黎上周把麻辣汤打翻在卫队长军靴上的录音!他当时耳朵红得能煎蛋!”接着是隔壁实验室的学弟,举着光脑冲进来:“我这里有黎姐在厕所哼《星舰进行曲》跑调八百里的音频!”连向来严肃的星刃队员都挤了进来,副队长大着胆子举起终端:“报告!这是上个月演习时,黎小姐说‘卫队长皱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您当时嘴角抽搐了0.5秒的录像!”
黎未被围在中间,看着全息屏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流,突然想起刚穿书时,原主的记忆里全是“如何优雅地恨”。
可现在——有人上传了失恋后蹲在星舰残骸边哭到打嗝的录音,背景音里混杂着隔壁大叔递来热饮的声音;有创业者录下公司破产那晚,和员工们在废墟里烤虫子的笑声;最离谱的是光蚀医,他居然把自己咳得快断气的声音交响曲传了上来,附带文字:“黎小姐说,咳嗽声是肺在打节奏。”
“姐姐快看!”小透拽着她的衣角,指向窗外。
黎未踮起脚望去,眼眶突然发酸——原本蜷缩在实验室的脉动龟群正绕着边境星轨道游行,每只龟壳都随着心跳闪烁,像在宇宙中撒了一把星星。
小透的情绪光丝飘到她耳边,轻轻说道:“这次……是他们自己的光丝。”
深夜,黎未瘫在操作椅上揉着眉心。
小闹的投影无精打采地趴在她肩头:“姐姐,今天的上传量是平时的三千倍,服务器快撑不住了……”
“撑不住就扩容。”黎未敲了敲控制台,“去申请把备用星舰的储存舱改造成情绪数据库。”她顿了顿,又笑了,“顺便给光蚀医的咳嗽交响曲弄个特别推荐位,他刚才发消息说,有十个老病号听了后主动来复查了。”
终端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黎未扫了一眼发件人,动作猛地僵住——是匿名账号“艾零·备份”,原书里那个因“静默”失去女儿的科研员。
她盯着消息里的字:“我女儿……如果能听见这些声音,会不会……多活一天?”
实验室的灯光很暗,黎未却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她想起小透妈妈临终前的笑声,想起那些在数据流里翻涌的“不完美”情绪——原来最珍贵的从来不是“标准心跳”,而是每个普通人在泥里打滚时,还能笑出声的力气。
她按下回复键,上传了一段新音频。
那是半小时前卫砚舟翻出她藏在实验台的巧克力,两人抢着吃时笑到打嗝的录音。
附言只有一行:“她没少活一天,因为她现在活在每个人的破防瞬间里。”
屏幕熄灭前,最后一行字缓缓浮现:“情绪科技时代,正式开启。”
星图学院的晨钟在窗外响起时,黎未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把“全民心跳计划”的最终协议调了出来。
协议末尾有一行未完成的备注:“毕业典礼前夜需确认——当全星心跳共振时,能否触发传说中的‘情绪共鸣场’?”
她伸手去够桌上的咖啡杯,却摸到一片温热。
抬头时,卫砚舟正站在晨光里,手里端着刚热好的牛奶:“小闹说你又熬夜了。”
黎未看着他颈后淡粉色的疤痕——那里已经没有神经环的束缚,只余下一道温柔的印记。
她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肩膀,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队长,明天毕业典礼……我想在致辞里加一句‘星图帝国的救世主,应该学会在实验室吃泡面时,把汤洒在喜欢的人军靴上’。”
卫砚舟的手僵了僵,到底没有躲开她的动作。
他低头时,鼻尖蹭到她翘起的发梢:“可以。”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洒汤的人……要负责擦干净。”
实验室的电子钟跳到凌晨五点,黎未的终端突然弹出一条待处理提示:“检测到星图学院礼堂地下三层,存在未知能量波动。”她盯着那行字眨了眨眼,把协议保存进加密文件夹——明天的毕业典礼,似乎会比想象中更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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