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上那片军绿的营地像一片移动的松林,拔营的号子声在凛冽的寒风中回荡,带着一股子即将远行的肃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离愁。小兴屯村外那片开阔的冻土滩涂,即将恢复往日的沉寂。
就在部队开拔的前一天。李家新屋的院子里,却悄然涌动着一股与寒风截然不同的暖流和一种深藏的喜庆。
日头惨白,没什么暖意,但院子里却难得地热闹起来。五张瘸腿的八仙桌在院子里摆开,上面铺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王大柱、王二强兄弟俩带着几个年轻后生,吭哧吭哧地从灶房里抬出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锅里炖着酸菜白肉粉条子,翻滚着油花,浓郁的香气混合着灶灰和冻土的气息,在寒风中飘散,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赵春花、张秀芬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娘,围着临时搭起的灶台忙活着,蒸馍馍、切咸菜疙瘩、拌凉菜。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混合着女人们压低的、带着喜气的说笑声。
五桌席面。算不上丰盛,但在这年头,在这苦寒的东北屯子里,有肉有菜有白面馍馍,已经是天大的体面了。请的都是屯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相熟的邻里和帮过忙的乡亲。五桌人,不算多,但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人声鼎沸,热气腾腾,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李凤兰盘腿坐在堂屋门口那张特意搬出来的太师椅上——那是王家祖上传下来的,黑漆剥落,露出木头的原色,但依旧透着股威严。她腰杆挺得笔直,深陷的眼窝平静地扫过院子里喧闹的人群,枯树皮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两道深刻的纹路极其细微地、极其不易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冻河解冻,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暖流和一种淬了冰的期许。她手端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里面是温热的苞米茬子酒,偶尔极其缓慢地抿一小口,动作沉稳,带着一股子深不见底的从容。
王大柱、王二强兄弟俩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站在李凤兰身后,脸上肌肉紧绷,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深藏的激动和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们手不时端起酒碗,跟相熟的乡亲碰杯,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漏了窟窿,但脸上却难得地露出点笑模样。
赵春花、张秀芬穿梭在席间,脸上堆着笑,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巨大的激动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扬眉吐气!她们手麻利地给乡亲们添菜倒酒,动作带着一股子深不见底的利落劲儿。
小春丫像只欢快的小雀儿,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小嘴咧开,露出两颗小虎牙。
孙卫东穿着洗得发白、熨烫得笔挺的绿军装,高大壮实的身躯站得笔直,像棵挺拔的青松。他枯树皮似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激动和一种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手无意识地揪扯着军装下摆,指关节捏得发白。他挨桌给长辈们敬酒,动作带着军人的利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漏了窟窿,但声音却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真诚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激。
“大爷……喝酒……”
“大娘……吃菜……”
“叔……我敬您……”
“婶……您尝尝这肉……”
乡亲们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善意的光芒,脸上堆着笑,喉咙里“嗬嗬”作响,说着祝福的话:
“小孙!好小伙!有出息!”
“小梅有福气!找了个好人家!”
“李婆子!好福气啊!找了个好女婿!”
“往后日子红红火火!美死个人儿!”
“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王小梅清秀的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她深陷的眼窝低垂着,死死盯着自己那双洗得发白、沾着泥巴的破棉鞋尖。骨节粗大的手死死揪着衣角,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肉里,渗出血丝。她枯树枝般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像寒风中的小草。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漏了窟窿。一股混杂着巨大的羞怯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喜悦!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克制!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烧得她头晕目眩!心口那只小兔子疯狂地撞着肋骨!撞得她生疼!
她枯树枝般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上那件半新的碎花棉袄——那是她娘压箱底的料子,特意翻出来改小了给她做的。棉袄洗得干干净净,带着一股子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就在这时。
孙卫东高大壮实的身影!
一步!
一步!
沉重地!
踩着冻硬的泥地!
“噗噗”作响!
朝着她!
走了过来!!
他枯树皮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紧张和……一种……近乎决绝的……勇气!他手极其缓慢地、极其颤抖地伸进洗得发白的军装上衣口袋里!动作僵硬,带着一股深不见底的……郑重和……一种……不易察觉的……羞涩!
随即!
他手极其缓慢地、极其颤抖地掏了出来!!
手里!
赫然!
攥着!
一条!
崭新的!
鲜红的!
纱巾!
纱巾!
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像一片绚烂的朝霞!
像一朵盛开的红牡丹!
在惨淡的日头光下!
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瞬间!
灼亮了死寂的空气!!
也灼亮了王小梅心湖!!
孙卫东手极其缓慢地、极其颤抖地将那条鲜红的纱巾递到王小梅面前!动作带着军人的郑重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笨拙!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漏了窟窿!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紧张!!
“小……小梅……”
“给……给你……”
“在……在军人服务社……买的……”
“红……红的……喜庆……”
这话!
像一道裹着暖流的闪电!
猛地劈进王小梅心湖里!
劈得她浑身剧震!
劈得她天旋地转!
劈得她……枯树枝般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喉咙里“嗬嗬”作响!
像破风箱漏了风!
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深陷的眼窝猛地抬起!清秀的脸瞬间红得像火烧云!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像两颗晶莹的露珠!她枯树枝般的手哆嗦着!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伸向那条鲜红的纱巾!动作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慌乱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条鲜红的纱巾时!
孙卫东手猛地一哆嗦!纱巾差点掉在地上!他脸瞬间涨得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巨大的慌乱!他手极其笨拙地!极其迅速地!将那条鲜红的纱巾!极其轻柔地!极其郑重地!塞进了王小梅枯树枝般的手里!!
王小梅枯树枝般的手猛地一颤!像被滚烫的烙铁烫了一下!清秀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砸在冻硬的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印!!她枯树枝般的手死死攥着那条鲜红的纱巾!指关节捏得发白!青筋在手背上暴凸!像盘踞的老树根!!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漏了窟窿!!一股混杂着巨大的喜悦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哗——!”
“哗——!”
“哗——!”
满院子!
瞬间!
爆发出!
震耳欲聋的!
雷鸣般的!
掌声!
和!
善意的!
哄笑声!
“哎呦喂!瞅瞅!瞅瞅小梅这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哈哈!小孙!好样的!知道疼媳妇!”
“红纱巾!真鲜亮!跟新娘子似的!”
“啧啧啧!真般配!郎才女貌!”
“李婆子!等着抱大胖孙子吧!”
“哈哈哈哈哈!”
掌声!
笑声!
像潮水!
像惊雷!
像山呼海啸!
瞬间!
淹没了死寂的院子!
淹没了凛冽的寒风!
也淹没了……王小梅那颗快跳出嗓子眼的心!
王小梅深陷的眼窝里泪水汹涌而下!清秀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枯树枝般的手死死攥着那条鲜红的纱巾!像攥着一团滚烫的火!她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像只受惊的兔子!一头扎进了昏暗的堂屋!眨眼没了影儿!只留下一股子淡淡的、混合着少女体香和阳光味道的清冷气息在寒风中飘散……
孙卫东身体僵立在原地!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王小梅消失的方向!枯树皮似的脸上涨得紫红!喉咙里“嗬嗬”作响!像卡了根滚烫的鱼骨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像两口烧红的炭炉子!
李凤兰深陷的眼窝极其平静地扫过院子里喧闹的人群,扫过孙卫东那僵立的身影,又极其缓慢地扫过堂屋紧闭的木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丝淬了剧毒的狞笑极其细微地、极其缓慢地融化了一分。像冻河解冻,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暖流和一种淬了冰的……期许。她手极其缓慢地抬起,在破棉袄上蹭了蹭沾着的泥点子。动作随意,像拂去一粒灰尘。
院子里,掌声笑声依旧雷动。惨淡的日头光下,那条鲜红的纱巾在王小梅枯树枝般的手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亮了这个寒冷的冬日。寒风卷着尘土,扑打着冰冷梆硬的泥地。空气里那股浓烈的肉香和酒气,混合着一股无形的、滚烫的暖流,悄然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李凤兰腰杆挺直,深陷的眼窝平静地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枯树皮似的嘴角,那两道深刻的纹路极其细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冻河解冻,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暖流和一种冻透骨髓的期许。像冻土深处悄然萌发的一点新绿。也像一场雷霆风暴过后,悄然降临的无声暖阳,融化了冰雪,孕育着一点滚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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