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草垛上的“特务”与寡妇的毒舌
腊月里的日头惨白,挂在灰蒙蒙的天上,像个冻僵的铜盆,没什么暖意。村口那片光秃秃的河滩地,冻得梆硬,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和尘土,抽得人脸皮生疼。几丛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发出“沙沙”的声响。
靠近河堤的草垛子堆得老高,枯黄的麦草被冻得硬邦邦。几个半大孩子,裹着臃肿的破棉袄,脸蛋冻得通红,鼻涕快流到嘴边也顾不上擦,正闹哄哄地围着草垛根。
“捆结实点!别让特务跑了!”
“糊上!糊上泥巴!让他看不见!”
“对!糊成泥猴!”
领头的是王老拐家的大小子二狗,十岁出头,身板结实,脸上蹭满了黑灰,眼睛瞪得溜圆。他指挥着几个小萝卜头,七手八脚地把一个瘦高的身影死死按在草垛根下。
那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围着条半旧的灰色围巾。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上蒙了一层白霜和尘土。他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单薄的身体徒劳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抗议:
“放开!……我不是特务!……我是知青!……”
“呸!特务都这么说!”二狗啐了一口,抓起一把混着冰碴子的河滩泥,“啪”地一声糊在那知青的眼镜片上!冰凉的泥块混着沙砾,砸在皮肤上生疼。
“糊上!糊成泥猴!”
其他孩子哄笑着,纷纷抓起冻得硬邦邦的泥块,没头没脑地往知青脸上、脖子上糊去!知青徒劳地扭着头躲避,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眼镜彻底被糊死,眼前一片漆黑。
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扯下他脖子上的围巾,用粗糙的麻绳把他枯瘦的手腕反剪到背后,死死捆在草垛上裸露的、冻得梆硬的木桩子上!
“哈哈!抓到了!特务捆起来喽!”
孩子们围着草垛又叫又跳。铁蛋叉着腰,挺着小胸脯。
就在这时。
一个裹着半旧蓝布棉袄、围着灰扑扑头巾的干瘦身影,抄着手,缩着脖子,像只避风的土耗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冻硬的泥地,从河堤上挪了下来。是刘寡妇刘巧嘴。
她浑浊的老眼习惯性地眯缝着,带着一股子油滑。她本打算抄近路去捡柴火,远远就听见孩子们的喧闹。
她浑浊的老眼随意地扫过草垛边那群闹腾的孩子,目光没什么波澜。随即,她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极其不经意地扫过草垛根下那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糊了一脸泥巴、像个泥塑木雕的身影。
那身影……
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
那条半旧的灰色围巾……
还有……那副被泥巴糊得严严实实、却依旧能看出轮廓的……眼镜框子……
刘寡妇浑浊的老眼深处猛地一缩!像两口枯井骤然点起了鬼火!枯树皮似的驴脸肌肉瞬间绷紧!薄嘴唇极其细微地、极其难看地向下撇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里那点油滑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怨毒和……一种……近乎狂喜的……快意!!
是他!!
李知青!!
那个去年在公社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他那文绉绉的腔调!拐弯抹角地笑话她“封建迷信”、“思想落后”、“拖了革命后腿”的!戴眼镜的!小白脸!!
但!
刘寡妇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恶毒地向上咧开一道黑黢黢的缝!露出几颗焦黄稀疏的老牙!浑浊的老眼滴溜溜一转!瞬间又蒙上了一层刻意的……茫然和……一种……深藏的……恶毒!!
她手抄在袖筒里,缩着脖子,深一脚浅一脚,慢悠悠地朝着草垛挪了过去。浑浊的老眼死死钉在草垛根下那个泥塑木雕般的影子上,声音拔高,带着一股子刻意拔高的、黏糊糊的馊味和深不见底的……煽动:
“哎哟喂——!”
“这……这是咋回事儿啊——?”
“孩子们……闹啥呢——?”
“这……这捆着的是……谁啊——?”
“瞅瞅……瞅瞅这脸糊得……跟那粪坑里泡了八百年的癞蛤蟆似的——!”
“又脏……又臭……还……还冒绿泡儿——?”
“该不会是……是……是特务吧——?!”
这话!
像一把淬了蜜糖的毒钩子!
猛地钩进了孩子们那颗被野性和懵懂占据的心里!!
钩得他们小脸上瞬间又活泛起来!!
钩得他们浑浊的小眼睛里重新燃起兴奋的精光!!
钩得他们喉咙里“嗬嗬”作响!!
像一群被打了鸡血的……小狼崽子!!
“对!对!就是特务!”二狗枯树枝般的小手猛地一指李知青,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股子被认可的兴奋和深不见底的……凶狠!“刘婶儿!他就是特务!想搞破坏!被我们抓住了!”
“捆起来!糊泥巴!让他跑不了!”
“打特务!打特务!”
刘寡妇浑浊的老眼滴溜溜转,枯树皮似的驴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夸张、极其虚假的……惊恐表情!薄嘴唇撇着,带着一股子深不见底的……刻薄和……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意!声音拔得更高,像破锣被狠敲: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
“真……真是特务啊——!”
“啧啧啧……瞧瞧……瞧瞧这德性——!”
“眼镜片儿糊得跟俩驴粪蛋子似的——!”
“脸皮子抹得比那老母猪拱了八百年粪坑还厚还脏——!”
“腚沟子流脓的玩意儿——!”
“也敢……也敢跑咱小兴屯来搞破坏——?!”
她浑浊的老眼死死钉在李知青那张糊满泥巴、剧烈颤抖的脸上!嘴角那丝恶毒的狞笑又深了一分!像冻河开裂,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岩浆和一种淬了冰的……快意。她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指着李知青,声音尖利,带着一股子深不见底的……怨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煽动:
“孩子们——!”
“干得好啊——!”
“对付这种……这种烂心烂肺烂肠子的特务——!”
“就该……捆结实了——!”
“糊成泥猴——!”
“让他……让他知道知道——!”
“咱小兴屯……不是他这种……这种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玩意儿……能撒野的地界儿——!”
这话!
像一把把淬了毒、烧红了、还带着倒刺的钢针!
猛地捅进李知青的心窝里!!
捅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捅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捅得他身体筛糠似的抖!!
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像被掐断了气管的老母鸡似的、濒死的、带着血沫子的抽气声!!糊满泥巴的脸上肌肉疯狂抽搐!那点屈辱瞬间被巨大的、无边的、漆黑的绝望彻底吞噬!!他徒劳地扭动着被捆死的手腕!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想嘶吼!想辩解!却被糊死的泥巴和巨大的恐惧死死堵住!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刘寡妇浑浊的老眼极其平静地扫过草垛上那个剧烈颤抖、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徒劳挣扎的泥塑身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丝淬了冰碴子的冷笑又深了一分。像地狱裂开的一道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岩浆和一种淬了冰的期许。她手抄回袖筒里,缩着脖子,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冻硬的泥地,“噗噗”作响,慢悠悠地朝着河滩的方向挪去。背影佝偻,像根被霜打蔫的老茄秧,很快消失在凛冽的寒风和飞扬的尘土里。只留下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重馊味和深不见底快意的嗤笑在寒风中飘散。
草垛边,孩子们被刘寡妇的话彻底点燃了!二狗枯树枝般的小手抓起更大的一块冻泥巴,狠狠地砸在李知青糊满泥巴的脸上!冰碴子混着泥沙,溅起一片污秽。其他孩子也纷纷效仿,泥块像冰雹一样砸下!
“打特务!打特务!”
“糊死他!糊死他!”
“让他再敢搞破坏!”
李知青身体筛糠似的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带着血沫子的呜咽。糊满泥巴的脸上,只有那双被泥糊死的眼镜片后面,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无声地汹涌砸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印。
寒风卷着尘土,扑打着冰冷的草垛,发出“呜呜”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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