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正躺在软榻上啃一块桂花糕,手指沾了糖渣,慢悠悠往嘴里送。
知意从外头快步进来,鞋底带风。
她站在帘子边上喘了口气。
“主子。”
沈悦没抬头。“说。”
“福源行的人今早又动了。”
沈悦咬下最后一口,咽下去才开口:“去哪儿了?”
“西市。”知意压低声音,“还是那间废宅。这次不是银子,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的,穿的是平民衣裳,可走路姿势有异于普通人。”
沈悦伸手拿茶杯,喝了一口。“你派人跟了?”
“老陈在货郎队里盯着。”知意说,“他看见有人从后墙翻出去,往悦来客栈去了。”
沈悦放下杯子。“哪家客栈?”
“悦来。”知意说,“就在靖王府斜对面那条街。”
沈悦眯了下眼。
她把空碟子推到一边。“武将府上最近有动静吗?”
“有。”知意往前半步,“我找了东街李家厨娘,她儿子前两天发烧,是我让墨情去瞧的。她欠我个人情,今晚跟我说,她家老爷这几天晚上都不回后院,说是军务紧急,在偏厅议事。可她偷偷听见,底下人提了一句‘二爷的人要来点卯’。”
沈悦坐直了些。“二爷?”
“听着像二皇子那边的称呼。”知意说,“我还打听了,这两天有好几家武将府的马夫都去过悦来客栈,不是送信就是取东西,但都不是正经差事。”
沈悦没说话,低头抠袖口的线头。
过了一会儿,她问:“你能进客栈看看?”
“能。”知意说,“我扮成送炭的丫鬟,后院柴房有个缝,我今晚偷看了一眼。几个人围在桌边,黑衣服,其中一个袖口露出半枚铜印,印面为鹰头衔剑图案。”
沈悦抬眼。“你看清了?”
“看清了。”知意点头,“我没敢多看,怕被发现。”
沈悦抓起桌上的小本子,翻了两页,空白的。
她合上本子。“这事不能只咱们知道。”
知意明白她的意思。“我去报秦淮那边?”
“对。”沈悦说,“走花匠那条线。”
知意转身就要走。
沈悦又叫住她。“等等。”
知意回头。
“别一个人去。”沈悦说,“叫书诗安排两个人在外头接应。要是有人盯你,就甩掉,回来再说。”
“我知道。”知意说,“我不傻。”
沈悦哼了一声。“你聪明,可命只有一条。”
知意嘴角动了动,没说话,掀帘子走了。
沈悦重新躺回去,手搭在肚子上。
她盯着天花板,其实什么也没看。
外面天色暗下来,屋里点起了灯。
过了两个时辰,知意回来了,脸上有点白。
她进门扶着门框喘气,沈悦见状,坐了起来。
“怎么了?”
“我按老法子,把纸条塞进梅花枝,交给花匠。”知意说,“他也照常走了。可我多留了个心眼,在巷口拐角蹲了半个时辰——花匠进了靖王府东角门,不到一刻钟,一个黑衣人从侧门出来,往北走了。”
沈悦问:“你跟了?”
“没敢。”知意摇头,“但我派了个小厮,装作找狗,在东角门晃悠。果然,巡夜的暗卫出来了,跟他说了三句话就走了。”
沈悦问:“说什么?”
“小厮记下了。”知意说,“原话是:‘继续盯,勿近身,候令而动。’”
沈悦松了口气。“他们收到了。”
“可我觉得不对劲。”知意皱眉,“那个花匠……以前每次送完花都会在门口歇脚喝茶,今天他一路低着头,连茶都没喝。”
沈悦眼神沉了沉。“被人换了?”
“说不定。”知意说,“也可能是吓的。”
沈悦想了想。“明天开始,换条路传消息。让墨情配点熏香,你夹在香料里,交给药铺的老刘。”
“明白。”知意说,“他还欠我们一个人情。”
沈悦点头。“你今晚别再出门了。”
“可悦来客栈那边……”
“明天再说。”沈悦打断她,“你现在累得眼皮都在抖,再去一趟,摔了都没人知道。”
知意想争辩,张了张嘴,到底没说。
她低头搓了下手。“是有点累。”
沈悦从褥子底下摸出一个小瓷瓶。“给,墨情新做的安神膏,抹太阳穴。”
知意接过,拧开闻了下。“有点苦。”
“苦才管用。”沈悦说,“去洗把脸,吃点热的,然后睡觉。”
知意应了声是,转身要走。
沈悦又喊她。
“下次查这种事,先来问我。”沈悦说,“别自己扛。”
知意背对着她站了几秒,才点头。“好。”
她走出去,脚步比来时慢了一拍。
沈悦靠回软榻,手里捏着那个空瓷瓶。
她没再动。
灯影晃了晃。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稳。
是书诗。
她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主子,今晚的守卫排班改了。西墙加了两岗,都是自己人。”
沈悦嗯了声。
书诗看了她一眼。“知意回来了?”
“刚走。”
“她脸色不好。”
“累的。”沈悦说,“让她睡了。”
书诗站着没动。“是不是出事了?”
沈悦抬头。“你觉得呢?”
书诗声音低了点。“她刚才经过厨房,手一直在抖。”
沈悦捏了捏眉心。“你明天盯紧她。别让她半夜又溜出去。”
“我盯着。”书诗说,“可咱们真不动手?”
“现在动手,谁都不知道幕后是谁。”沈悦说,“等鱼全浮上来,再收网。”
书诗明白了。“所以现在只是看着?”
“看着。”沈悦说,“记下每一个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书诗点头。“那账本我准备好了,三日一汇总,您过目。”
“放桌上吧。”沈悦说,“明早我要看。”
书诗把名单放在案上,转身要走。
沈悦忽然问:“厨房还有没有桂花糕?”
“有。”书诗说,“刚蒸的。”
“拿两块来。”沈悦说,“冷的也行。”
书诗应了声,出去了。
沈悦闭上眼。
没过多久,书诗端着个小碟回来。
沈悦睁开眼,拿起一块就吃。
“主子。”书诗站着没走。
“还有事?”
“知意刚才跟我说……”书诗顿了顿,“她说,今晚在客栈,听见有人提‘兵粮转运’四个字。”
沈悦咬着糕,没咽。
她慢慢把剩下的半块放回碟子。
“兵粮?”
“嗯。”书诗说,“她说那几个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这两个字听得清楚。”
沈悦盯着那碟桂花糕看了很久。
最后她说:“告诉知意,明天别去西市。”
书诗愣了。“那怎么办?”
“换人。”沈悦说,“让老陈继续盯废宅,你从布库调个老实的小厮,装成车夫,混进悦来客栈的运货队。”
“要记话?”
“记人。”沈悦说,“谁进出,几点,穿什么,带不带东西。别的不用管。”
书诗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她刚要走,沈悦又叫住她。
“书诗。”
“在。”
“让墨情准备点止血粉,再熬些解毒汤备用。”
书诗眼神变了。“您觉得……会出事?”
沈悦没回答。
她只是轻轻说:
“吃块糕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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