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殿被地暖烘得微暖,蒜汁的辛辣混着猪头肉的脂香漫在空气里。
任在野咀嚼的动作放缓,舌尖碾过肉筋的弹韧,蒜香激出油脂的醇厚,那滋味缠在齿间,竟让他忘了席间的话语,只专注于这一口香。
待喉头终于咽下最后一丝余味,他抬眼望向白夜行,眼底的羡慕浓得化不开。
“秦氏果然如仙境一般,白兄倒是好运气,得鬼谷学派青眼。”语气里藏着难以言说的怅然。
“我和秦氏有些渊源,机缘巧合,得以入此门。”白夜行执杯浅酌,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波澜。
任在野的视线掠过大殿雕花窗,仿佛已望见骊山的缥缈云雾。
他缓缓摇头:“鬼谷学派的门槛太高,似我这等庸碌之辈终生不得入。若是有一天,我也能在高门有一席之地,那该是何等乐事。”
“若君有此意,我可代为引荐。”白夜行沉吟片刻,抬眼看向他。
任在野却苦笑着摆手,眼底的光暗了下去:“我比不得白兄潇洒。入了仕途,身后还有无数兄弟追随,这辈子都是朝廷的鹰犬,背负的太多,岂能随心所欲?再者,白兄在此门之中,不知门外人视鬼谷如仙门,寻常人不得机缘,哪里能沾染半分?哪怕是圣人,也对鬼谷学派敬仰有加。”
一旁静坐的墨韵沉思片刻后开口:“其实,任兄手段高超,秦侯府邸初立,正是用人之际,大概不会拒绝你的依附。”
任在野抿了口酒:“哪里谈得上什么手段?不过是一些提不上台面的把戏,尚有几分义勇罢了。论武艺,我不及白兄远矣,论文采,诸子百家远超我数倍,论杂学,我亦不如公输与墨,终归庸碌。”
“听闻任兄的处境并不好。”白夜行目光炯炯。
“确实谈不上好,不过也谈不上坏,居在人下,就是要看人眼色。”
“说说看,就当是酒后闲谈,若是有需要相助之处,只管开口便是,我白夜行向来孤身一人,基本上没什么朋友,你任在野算一个。”白夜行笑道。
任在野心头一暖,举杯道:“我虽朋友多,但知心者没有几人,你白夜行算一个,今日只是来找你喝酒,并无其他烦心事,莫要多想坏了兴致。”
白夜行笑了笑,也没再问,只说道:“若是遇到麻烦,只管来寻我,我必倾力相助。”
“放心。”
……
翌日晨晓,天光破雾。
白夜行用过朝食,便往藏书阁去了。他寻了阁外一座假山坐下,闭目打坐,静候秦渊。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终于传来脚步声。他抬眼望去,正是秦渊牵着纪翎的手走来。
“侯爷。”
秦渊闻声吓了一跳,抬眼循声而上,才见白夜行端坐于假山顶,衣袂随晨风微动。
“白大侠,大清早的怎坐得这么高?”秦渊呼了口气道。
“有一事想劳烦侯爷。”
“您先下来再说?”
白夜行身形一晃,已稳稳落地,淡淡道:“烦请帮我查探一番,任在野近来是否遭遇了什么麻烦。”
“不良帅?”秦渊微怔。
“正是。”白夜行颔首,“昨夜见他神色郁郁,似有心事却未曾言说,故而想请侯爷代为查探。”
秦渊略一沉吟:“他既不愿提及,我们这般主动查问,会不会唐突了?”
白夜行摇头道:“此人脾性合我心意,若真有难处,我想帮他一把。”
秦渊沉吟片刻,抬手揉了揉纪翎的发顶,沉声道:“去把离戈叫来,跑步去。”
“喏!”纪翎脆生生应了一声,转身便像只轻快的小鹿,撒腿往后山奔去。
秦渊收回目光,看向白夜行,语气凝重了几分:“任在野身为长安不良帅,背景盘根错节,手段更是深不可测,极有可能在黑白两道间游走自如。依我之见,你该离这样的人远些才是。更何况,若真是他都摆不平的麻烦,那事情恐怕棘手到了极点。”
白夜行神色未变,只淡淡开口:“我看人向来不会错,他绝非奸邪之辈,。”
秦渊望着他笃定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妥协道:“罢了,你既这般信他,便按你的意思来。”
离戈的消息很快传回来。
“侯爷,白先生,查清楚了。半月前城西漕运走私案,是不良帅率部熬夜蹲守三月,硬生生揪出了背后勾结鲜卑的官商网络,连人带赃一并拿下,在当下,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秦渊眉峰微蹙:“既然是喜事,又何必神情郁郁,不会是功劳被抢了吧?”
“侯爷明鉴,问题就出在新上任的京兆尹李嵩身上。”离戈声音压得更低,“李嵩剥夺了任在野的不良人辖制权,并连夜让人篡改卷宗,将不良帅的查案经过尽数归到自己名下,只字未提不良人半点功劳。更甚者,他还在朝堂上声称是自己运筹帷幄,才破了这桩关乎边境安危的大案,圣人龙颜大悦,已赏了他黄金百两,敕封开国县男。”
白夜行眸色一沉,冷笑一声,这种事情听了太多,几近麻木,大华的官员就是如此。
秦渊无奈一笑道:“又是个不知所谓的蠢货,既为不良人,岂会被一般人所辖制?”
“不良帅得知后,曾去与京兆尹理论,却被李嵩以以下犯上为由赶了出来。李嵩放话,说不良人本就是腌臜的游侠之辈,办案是本分,全凭朝廷恩德,所以才赏一口饭吃。不良帅手下的兄弟们咽不下这口气,想闹一场,都被他压了下去。”
“普通的一个京兆尹,大概还没有这么嚣张跋扈,直接说他和哪位贵人亲厚,哪位王爷,又或者两位相爷?”
“侯爷料事如神,上一任京兆尹因为石脂案被贬,这个李嵩是从工部调任而来,走的是右相的门路,上一次的石脂案,侯爷虽亲自表功,但最后的功劳却被京兆尹府的长史得了去,也是右相在朝堂上煽的偏风。”
“又是这个右相。”秦渊皱了皱眉,无奈的叹口气,若是哪位勋贵还好办了,他还能卖一下世外高人的脸面,结果偏偏是这个右相。
“既然牵扯到了右相,此事你就不必管了。”白夜行抬眼望向长安方向,冷笑道:“如此无良官绅,必遭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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