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张勤睡得正香，房门被猛地推开。
“起床！”林文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妈……再十分钟……”张勤把头埋进被子，含糊不清地耍赖。
林文静抱起胳膊，站在床边。
“行，你睡。”
“今天全家去百货大楼办年货，你三叔他们都去。你要是不起，就一个人在家。”
她顿了顿。
“隔壁李霄刚出院，我们出门前要去探望。还有，万一那个周家小子杀过来，你自己招待。”
被子里的人“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张勤顶着一头乱毛，睡意全无。
让她一个人面对这种场面？
“妈！”她光脚跳下床，冲过去抱住林文静的胳膊，“我起！我马上起！”
早上八点，两辆吉普车开向百货大楼。
林文静和李凤萍在商场里冲锋陷阵，张勤和堂弟张越跟在后面拎包。
一家人脸上都挂着笑。
张勤看着这一幕，觉得这才是她赚钱的意义。
“哔哔哔——”
腰间那个板砖似的“大哥大”，骤然响起。
周围的顾客纷纷侧目，交头接耳。在这个年代，这东西就是身份的象征。
张勤走到人少点的货架拐角，按下接听键。
“是我。”电话那头，周怀瑾低笑起来。
“在忙？”
“嗯，”张勤回头，看着不远处为了一条围巾争论的母亲和三婶，也笑了，“全家出来办年货。”
“热闹是好事。”周怀瑾的声音温和，话锋却一转，“我就是通知你一声，我爸妈和爷爷商量过了，决定大年初一，正式登门拜访。”
正式拜访。
这四个字，沉甸甸的。
“这两天家里事多，我就不去找你了。”周怀瑾的调子又放缓，带了点安抚的笑意，“你自己别玩太疯，当心累着。”
“知道了。”张勤觉得喉咙有些干。
电话挂断，她握着发烫的大哥大，感觉自己的脸颊也在升温。
疯狂的购物直到太阳落山才结束。
下午六点，两辆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吉普车，终于回到小院门口。
一家人刚下车，看着堆成小山的战利品，都犯了愁。
“我的天，这得搬到什么时候？”林文静扶着腰，直犯愁。
就在这时，隔壁李家二楼的露台，李霄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看着张家门口那如同小山般的购物袋，又看见张勤脸上尚未褪去的笑意，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转身想下楼。
“你干什么去！”夏莲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急道，“你那胳膊不想要了？！”
李霄看着楼下那个已经撸起袖子，准备自己动手搬东西的张勤，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他想帮忙。
“李霄哥！”张勤也看到了他，仰头冲他喊，笑得没心没肺，“你别下来！快去养伤！”
李霄没动，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转身，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张勤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有点纳闷。
又闹什么别扭？
她摇摇头，弯腰抱起两个最大的袋子。
就在这时——
“嗷！”
一声惨叫，从李家一楼传来。
紧接着，李昂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从门里被一脚踹了出来。
他身后，方月月红着脸，手足无措地跟着。两人刚才正腻在沙发上看电视，冷不防就被从楼上下来的李霄一脚踹在屁股上。
李霄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指向院外。
“出去。”
“干嘛啊哥！”李昂一脸委屈，感觉自己屁股要开花了。
李霄看都没看他，径直望向院外那堆积如山的购物袋，吐出两个字。
“干活。”
李昂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又看看院门口正一脸错愕看着这边的张勤，瞬间明白了。
这是拿他当枪使啊！
他哀嚎一声，冲着院外举起手。
“老大！我来了！”
吼完，他转头就冲方月月嚷：“看什么看！没看到老大需要支援吗？上！”
方月月被他吼得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脸更红了，连忙放下手里的苹果，跟着李昂冲了上去。
别看两人平时在实验室里跟数字公式打交道，身体素质早就被锤炼得远超常人。李昂一手两个大袋子，方月月跟在后面拎那些零碎小包，配合默契，效率极高。
不到十分钟，小山一样的战利品，全被搬进了客厅。
任务完成，李昂冲方月月使了个眼色，两人猫着腰，就想开溜。
“站住。”
张勤凉飕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两人身体一僵。
李昂哭丧着脸转过身：“老大，活儿干完了，我……我能回去给我屁股上点药不？”
“少废话。”张勤抱着胳膊，走到两人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们。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俩，什么时候的事？”
李昂和方月月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
方月月低下头，脚尖不安地在地上画圈，伸手就在李昂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
“哎哟！”李昂疼得一哆嗦，挠了挠头，“就……就前段时间，我们不是拿了两百万奖金嘛，大家出去撮那顿……”
“所以，是庆祝暴富的时候，顺便脱了个单？”张勤挑了挑眉。
“嘿嘿……”李昂傻笑。
张勤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自己的感情世界一团乱麻，跟解一道世界难题似的，怎么到了这俩人这儿，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怎么就在一起了？谁追的谁？”
“那还用问！”李昂一听这个，腰杆立马挺直了，下巴一扬，得意非凡，“当然是我！我一看，月月聪明漂亮，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我就直接跟她说了，方月月同志，我喜欢你，咱俩处对象吧！然后她就答应了！”
张勤彻底愣住了。
就这？
就这么简单？
喜欢，告白，在一起？
不用考虑家庭背景？不用权衡利弊？不用思考什么未来规划、战略协同？
她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老大，你那是什么表情？”李昂不解，“不然呢？谈个恋爱而已，搞那么复杂干嘛？”
“对啊，老大。”旁边的方月月也小声附和，“喜欢就在一起呗，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又不是谈了就非得结婚，先处着试试，感觉不合适再分嘛。”
这话一出，李昂不干了。
“哎！方月月你什么意思！”他一把抓住方月月的手，急了，“什么叫不合适再分？我哪儿不合适了？你敢分一个试试！”
“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吼什么吼！”方月月被他抓着手，脸颊绯红，想挣脱又没用力。
“比方也不行！”李昂抓得更紧了，“这辈子你都别想跑！你是我的人了！”
“谁是你的人了！不要脸！”
“就是你！就是你！”
两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腻歪了起来。
张勤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黏糊糊的场景，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恋爱的酸臭味！
“停！”
她忍无可忍，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谢谢！狗粮我吃饱了！你们俩，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张勤指着大门，一脸嫌弃。
“得嘞！”李昂如蒙大赦，拉着方月月，一溜烟就跑了，院子里还回荡着两人打情骂俏的笑声。
客厅里，张建军和林文静他们看着这一幕，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只有张勤，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喜欢，就在一起。
多简单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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