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街，名副其实。
踏入这条宽阔足以并行十辆马车的街道，喧嚣声浪与驳杂灵气便扑面而来。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售卖着从最低阶的符纸、矿石，到罕见灵草、高阶法宝胚胎，乃至某些来路不明的古物残片，应有尽有。摊贩的叫卖声，修士的讨价还价声，炼器坊传来的叮当声，交织成一曲充满生机与欲望的市井交响。
林凡行走其间，看似随意的目光扫过两旁店铺的招牌。他依旧收敛着气息，维持在筑基初期的水准，那条重新用普通布料简单缠绕的右臂，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也不算太过显眼。然而，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所过之处，周围一尺之内，人群总会不自觉地微微避开，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场在排斥着他们。
这是寂灭之力自然散发的微弱影响，对生灵本能的排斥。林凡暂时无法完全收敛，只能尽量控制。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他踏入万宝街起，至少有超过十道强弱不一的神识，或明或暗地落在了他身上。有来自两侧店铺深处的探究，有来自街角阴影处的窥视，更有几道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
幽冥圣教的人，果然阴魂不散。而且，似乎还有其他势力被刚才巷子里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林凡恍若未觉，他的目标明确——天工坊。
根据文渊的信息和街边路牌的指示，他很快在万宝街中段，看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那并非寻常的木石结构，而是通体由某种暗金色的金属铸造而成，形似一尊匍匐的巨兽，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金属牌匾，龙飞凤舞地刻着“天工坊”三个大字，笔触间竟隐隐有符文流转，灵光内蕴。
坊门大开，却无人看守，只有一层水波般的透明光幕隔绝内外，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林凡走到光幕前，略一感应，便知这是一重检测与筛选的阵法，兼具防御与警示之能。他并未直接闯入，而是如同寻常客人般，伸出手指，轻轻点向光幕。
指尖触及光幕的刹那，一股温和却坚韧的探查之力顺着指尖涌入他体内，试图感知他的修为、骨龄乃至灵力属性。
林凡心念微动，混沌灵力自然流转，模拟出最普通的土属性筑基初期灵力波动，同时将那丝寂灭气息牢牢锁在右臂噬渊印记深处，未曾泄露分毫。
光幕微微一闪，泛起涟漪，随即在他面前洞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林凡迈步而入。
坊内空间极大，温度明显高于外界，空气中弥漫着炽热的火灵气与各种金属熔炼后的奇异味道。大厅内摆放着数个巨大的熔炉，一些学徒模样的修士正在忙碌地敲打着烧红的金属胚子，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四周的墙壁上，则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成品法宝，从飞剑、盾牌到护甲、阵盘，琳琅满目，灵光闪耀。
一名穿着灰色短褂、浑身肌肉虬结的壮汉迎了上来，他修为在筑基初期，显然是坊内的接待弟子。他打量了林凡一眼，目光在他缠绕的右臂上停留了一瞬，公式化地问道：“客人需要什么？定制法宝还是购买成品？”
“定制。”林凡言简意赅，“需见鲁大师。”
壮汉眉头微皱：“鲁大师事务繁忙，非重金或珍稀材料委托，轻易不见外客。客人若有需求，可先与在下说明，若符合要求，再为您通传。”
林凡早有准备，取出一枚早就准备好的玉简，递给壮汉：“将此物交给鲁大师，他若不见，林某转身便走。”
玉简中并未记录具体需求，只以神识烙印了一缕极其精纯、却又被混沌灵力层层包裹、仅泄露出一丝边缘特性的——寂灭法则之力！这一丝力量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但其本质的层次极高，对于鲁大师这等层次的炼器宗师而言，不啻于惊雷！
壮汉接过玉简，虽感知不到其中具体内容，但见林凡气度沉静，不似作伪，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客人请稍候。”转身快步走向内堂。
林凡负手立于大厅，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四周陈列的法宝，心中却在快速分析着此地阵法的布置与那些隐藏的强者气息。他能感觉到，这坊内至少有两股金丹期的气息隐匿不出，应该是天工坊的守护力量。
片刻之后，那壮汉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色，态度也变得恭敬了许多：“鲁大师有请，客人请随我来。”
他引着林凡穿过忙碌的前厅，绕过几个回廊，来到一扇厚重的、刻画着无数火焰与锤凿符文的金属大门前。壮汉取出一枚令牌，按在门上一处凹槽，大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股更加炽热、几乎能融化金石的热浪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间极其宽敞的炼器室，地面和墙壁皆是暗红色，刻满了复杂的导灵阵纹。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燃烧着暗紫色火焰的熔炉，炉火熊熊，却诡异地没有太多声音。一位身材高大、须发皆红、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皮肤与精壮肌肉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口，凝视着熔炉中沉浮的一块不规则金属胚子，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铭刻着龙纹的锻造锤。
正是天工坊的掌舵人，炼器宗师——鲁大师。
他并未回头，浑厚的声音却如同洪钟般在炼器室内回荡，压过了炉火的呼啸：“玉简中的那一丝‘意’，是你的？”
“是。”林凡步入室内，感受着此地浓郁的火元之力与那暗紫色火焰中蕴含的一丝不凡，平静答道。
鲁大师猛地转过身，一双赤红色的眼眸如同燃烧的星辰，瞬间锁定在林凡身上，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林凡那缠绕着布条的右臂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凝重与……兴奋？
“好纯粹的‘终末’之意！老夫炼器数百载，见过各种奇特种灵力、异种法则，却从未感受过如此接近‘道之本源’的寂灭之力！”鲁大师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小子，你这条手臂，是被这股力量侵蚀了？你想让老夫帮你炼制一件容器，或者说……‘鞘’？”
林凡心中微凛，这鲁大师果然名不虚传，仅凭那一丝泄露的气息，就看穿了他部分底细和来意。
“大师慧眼。”林凡没有否认，“林某需要一件能完全隔绝、乃至伪装这股气息的法宝，形态不限，但必须绝对可靠。”
鲁大师围着林凡走了两圈，目光灼灼：“难！难！难！此力层次太高，寻常材料触之即毁，更遑论封禁伪装。除非……能找到与之同源，或能承载其‘重’的绝世灵材。”他顿了顿，盯着林凡，“你既能掌控此力，想必知其来历。告诉老夫，此力源头为何？或许，能找到对应的解决之法。”
林凡沉默片刻，缓缓道：“归墟。”
二字一出，炼器室内炽热的空气仿佛都骤然降温！
鲁大师瞳孔猛缩，脸上的兴奋瞬间被无比的严肃取代。他死死盯着林凡，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小子，你惹上的麻烦，比天还大！”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引路的壮汉退下，并启动了炼器室内最强的隔绝禁制。
“归墟之力……难怪，难怪如此纯粹，如此霸道。”鲁大师踱步到熔炉旁，看着那跳跃的暗紫色火焰，“你要的‘鞘’，老夫或许能炼。但需要三样主材，缺一不可。”
“请讲。”
“第一， ‘虚空晶核’，至少拳头大小，用于构筑隔绝内外的空间屏障，此物虽罕见，但老夫库中尚存一块。”鲁大师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二， ‘万年温玉魄’，此物性至和至纯，能中和寂灭之力的极端破坏性，使其变得‘温顺’，便于引导和伪装。此物……望海城‘秘纹阁’的云老婆子手里，应该有一块，但那老婆子脾气古怪，且与幽冥圣教关系匪浅，想要从她手中拿到，难如登天。”
林凡记下，示意他继续说。
鲁大师伸出第三根手指，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第三样，也是最重要的一样——‘阴阳逆生死轮回铁’！”
林凡目光一凝，他从未听过此物。
“此铁并非天然生成，而是需在极阴与极阳之地交汇处，经历万载时光，汲取生死轮回意境，方有可能孕育出一丝。此铁本身便蕴含一丝微弱的轮回法则，介于生与死之间，或可承受归墟寂灭之力的侵蚀，并模拟出其他属性的灵力波动，达到完美的伪装效果。”鲁大师叹了口气，“但此物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老夫也只是在一卷上古炼器残篇上见过记载，现实中是否存在，都未可知。”
虚空晶核，万年温玉魄，阴阳逆生死轮回铁。
三样材料，一样比一样难得。
林凡沉吟片刻，问道：“若凑齐此三物，大师有几成把握？”
“若有此三物，辅以老夫这‘紫极天火’与毕生所学，当有七成把握！”鲁大师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但前提是，你能驾驭住炼制过程中，寂灭之力可能产生的反噬。否则，宝毁人亡！”
七成把握，已经不低。
林凡点头：“虚空晶核，便拜托大师。万年温玉魄，林某自会设法。至于那阴阳逆生死轮回铁……”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还请大师告知，那上古残篇中，可曾提及此物可能出现的线索？”
鲁大师深深看了他一眼，走到一旁的书架上，翻找片刻，取出一枚颜色暗黄、边缘破损的玉简，递给林凡：“所有关于此铁的信息，皆在此残篇之中，你自己看吧。记住，切勿外传。”
林凡接过玉简，神识沉入。
片刻之后，他退出神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残篇中记载模糊，只提及数个可能与此铁相关的上古战场或秘境之名，其中一处，赫然是—— “玄冥窟深处的……轮回井！”
因果循环，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
他复仇的终点，竟也可能藏着他解决自身隐患的契机！
林凡将玉简交还，对鲁大师拱手道：“多谢大师指点。虚空晶核与炼制费用，林某会尽快凑齐。待材料齐备，再来叨扰。”
鲁大师摆了摆手：“去吧。小子，记住，在你找到足够的材料之前，尽量少动用那股力量，更不要再让其他人，尤其是幽冥圣教的人，察觉到它的存在。否则，你将永无宁日。”
林凡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间炽热的炼器室。
走出天工坊，外界喧嚣依旧。但林凡的心境，却与来时不同。
目标更加明确，前路也更加清晰。
万年温玉魄在秘纹阁，而最关键的阴阳逆生死轮回铁，线索指向玄冥窟。
看来，这秘纹阁，无论如何，都必须去走一遭了。
他抬头，望向万宝街另一端，那座风格迥异、笼罩在淡淡雾气中的阁楼——“秘纹阁”。
新的挑战，近在眼前。而围绕着他这条右臂的争夺与风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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