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猗儿。”谢远洲拿起筷子应和,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嬉闹的人群,寻找那抹灵动的杏色身影。
许是终于忙完了院子里的活计,陈酒大步流星地走来,向谢远洲和元猗恭敬行礼,随即目光便自然地被少女吸引了。见她玩得兴起,陈酒原本冷硬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径直朝少女走过去,“昨日说好的秋千绳扣我打好了,要不要试试?”
少女欢呼着跑到院子另一头,树荫下,陈酒为她稳稳扶住秋千绳,少女单手扶着绳索坐上去,陈酒在她身后轻轻一推,秋千便荡了起来。
清脆的笑声随风飘散,裙摆荡漾,陈酒的目光随她起落,柔得发腻。
谢远洲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心头那股熟悉的酸涩烦闷感再次翻涌上来,眉头不自觉地锁紧,连元猗夹到碗中的菜也忘了动。
元猗自然也将陈酒这般情态看在眼里,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些,她拿起丝帕轻轻按了按唇角,轻声说道,“说起来,陈副将追随远洲哥哥也有快十年了吧,从远洲哥哥身边一个小小侍卫,一路凭着实打实的军功,坐到如今副将的位置,着实不易。”
见谢远洲看过来,元猗反而望向秋千上的少女,唇边浅笑意味深长,“如今陈副将年纪不小了,身边却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刘泠是个好姑娘,性子活泼爽利,模样也周正,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也没个长辈替她操心终身大事。远洲哥哥既是她的义兄,不如就由你做主撮合撮合,陈副将为人忠厚可靠,前途光明,刘姑娘嫁给他,也算终身... ...”
啪!
谢远洲手中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意识到自己失态,谢远洲深吸一口气,“我既认刘泠为义妹,便要视她做亲妹,岂能如此轻率将她许配人家?何况... ...”
再度看向那两人,谢远洲神色复杂,语气愈发冷硬,“陈酒的心思如何,尚且未知。刘泠是否愿意,更是两说。勉强凑做一对,非但不能成人之美,反而可能害了两人。此事,休要再提!”
元猗心中恨极,想发火却又顾忌着自己的处境,只好重新挤出温婉的笑容,“远洲哥哥思虑周全,是猗儿莽撞了。”
远处,秋千架上的笑声依旧清脆。
白玉章被陈酒推得高高荡起,裙裾飞扬,如同挣脱束缚的蝶。她的目光掠过回廊下那对身影,看似郎情妾意,可元猗脸上一闪而逝的别扭却做不得假,再看谢远洲也同样一脸沉郁,白玉章笑容更真切几分,高声笑道,“再高点儿!”
翌日。
天色尚早,白玉章对着菱花镜拢了拢有些松散的鬓发,脚步轻盈地跑去书房找谢远洲。
“哥哥!”少女声音清脆,“我想出去一趟。”
谢远洲从书卷中抬起眼,剑眉微挑,“想去哪儿?正好,今日无甚要务,我陪你。”
“别!”她连忙摆手,“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
“那怎么行,你忘了前些日子在集市险些吃亏?”谢远洲放下书,起身来到她面前,全然一副关心妹妹的好兄长模样。
“真的不用你陪!”
少女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谢远洲探究的目光,声音也低了下去,难得扭捏。
“我、我是要去...去买些...女孩子用的东西... ...”
她越说声音越小,脸颊慢慢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如同初春枝头最娇嫩的桃花瓣,最后几个字含在嘴里飞快地囫囵过去,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这般小女儿的羞赧,与她平日的爽利判若两人,却更添几分惹人怜爱的娇憨。
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面不改色的谢将军,此刻竟罕见地显露出一丝窘迫,耳根发烫,目光也迅速从少女泛红的脸上移开,仿佛那是什么灼人的东西,手握成拳,掩饰般地抵在唇边干咳两声,“哦...知、知道了... ...”
“那个... ...”谢远洲又清了清嗓子,眼睛却紧盯着她脚下光洁的地板砖,仿佛那上面突然开出了花,“那我远远的... ...”
“将军哥哥!”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红晕未褪,眼神却已羞恼,声音也微微拔高了些,“哪有…哪有兄长陪着妹妹去买那些东西的道理!多…多难为情呀!”
谢远洲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把那句‘护你安全’硬生生咽了回去。是啊,女儿家私密之物…他一个义兄跟着去,成何体统,传出去于她清誉有损。
谢远洲快步走到门前,唤来亲兵去账房支一百两,除去银票和碎银,还特地吩咐兑些散碎铜钱,方便取用。
一时间,屋内又剩下两人。气氛比刚才更加微妙,谢远洲直挺挺站在那儿,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僵硬,眼神依旧没着没落。少女则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丝绦的流苏,耳根的红晕还未褪去,鞋尖在地上碾来碾去没个安分。
好在亲兵动作极快,不多时便返回,双手奉上一个分量十足的大号钱袋,里面显然不止一百两。
谢远洲动作飞快,一把抓过硕大的钱袋,不由分说地塞进她的左手里,目光终于敢落在她脸上了,只是刻意避开了她的眼睛,“拿着,既是去买…东西,便挑些好的,不必给我省。”
转而想到什么,谢远洲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好似老父亲般的絮叨,“京中人多眼杂,务必小心些!莫要去偏僻小巷,莫要与人争执,买了东西就早些回来,别在外面耽搁太久。还有,你右臂尚未恢复完全,不可提重物,叫掌柜的送到将军府便是,知道吗?”
钱袋入手极沉,压得白玉章手腕一坠,沉甸甸的银子碰撞,发出悦耳的轻微声响。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冰凉金属触感,白玉章抬起脸,对着谢远洲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啦!谢谢哥哥!我很快就回来!”
少女像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小鸟,抱着大大的钱袋,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粉色的裙裾在门口划出一道欢快的弧度,乌黑尾辫在脑后跳荡着,很快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直到那抹粉色彻底看不见,谢远洲才缓缓收回目光。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重新坐回案几前拿起兵书,目光却久久未能落在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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