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惊魂的一夜终于过去,黎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苍白,悄无声息地降临。阿竹蜷缩在草堆里,几乎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胖厨娘手臂上那道狰狞的剑疤,碗底油脂映出的惊险救援,以及她离去前那句沉甸甸的警告。
锁梦卫,救命恩人,警告者……这几个截然不同的身份,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她脑海中旋转碰撞,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形象。剑灵也罕见地沉默了许多,不再喋喋不休地咒骂,似乎也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颠覆性的信息。
“吱呀——”
柴房那扇被踹坏、勉强虚掩着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阿竹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抓紧了身边的锈剑,警惕地望向门口。
逆着微熹的晨光,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是大师兄。他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青衣,面容温润,只是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似乎也未曾安眠。他的手中,端着一个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白瓷盘。
“师妹,”大师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些许关切,“听说你昨夜……与厨娘有些争执?没受伤吧?”
阿竹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但依旧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她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大师兄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缓步走进来,将手中的瓷盘轻轻放在阿竹身旁一个相对干净的木墩上。盘子里,是一块烤得恰到好处、表皮焦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红薯饼。
“还没用早饭吧?趁热吃。”大师兄看着她,目光平静,仿佛只是送来一份普通的关怀。
阿竹低声道了句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块红薯饼吸引。那甜香……似乎有些特别。
大师兄没有多做停留,送完饼,又叮嘱了一句“好生休息”,便转身离开了,仿佛真的只是路过,顺便关怀一下受了惊吓的师妹。
柴房里再次剩下阿竹一人。她看着那块热气腾腾的红薯饼,腹中的饥饿感被勾了起来。经历了一夜的惊心动魄和精神煎熬,这简单食物的诱惑力变得格外巨大。
她伸出手,拿起那块温热的饼。指尖触碰到饼身时,却感觉到了一点异样——饼的边缘,似乎有一处略微硬挺、不像是面饼该有的质感。
她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掰开烤得酥脆的外皮。
一张被折叠得方方正正、边缘裁剪整齐的薄纸条,赫然夹在金黄软糯的红薯馅料之中!
阿竹的心脏猛地一跳!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确认无人,然后颤抖着将纸条取出、展开。
纸条上的字迹清隽有力,是她熟悉的大师兄的笔迹,但内容却让她瞳孔骤缩——
“厨娘是双面人,她既帮长老监控此地,亦在暗中护你周全。灵脂油切勿丢弃,关键时刻,以其执念之力,或可抵挡一次‘噬魂咒’冲击。切切。”
信息简短,却如同惊雷,在她心中炸响!
胖厨娘是双面人!大师兄知道!他不仅知道厨娘的身份,甚至知道她在暗中保护自己!他还知道灵脂油!他知道噬魂咒!
他到底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连剑灵都才刚推测出的隐秘?!
巨大的震惊让她几乎拿不稳那张薄薄的纸条。她下意识地将纸条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呆了半晌,她才想起手中还拿着半块掰开的红薯饼。那浓郁的甜香愈发诱人。她定了定神,将带着纸条那部分馅料小心剥开,然后咬了一口剩下的饼。
软糯的红薯在口中化开,带着温暖的甜意。但紧接着,一股更加清雅、悠长的花香悄然弥漫开来,那味道……那味道……
阿竹的咀嚼动作猛地停住,整个人如同被闪电击中!
这味道……是桂花香!和她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娘亲偶尔会做的桂花糕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不是市面上普通的桂花糖,而是娘亲会用一种特殊的、带着山野气息的干桂花,细细研磨后调入的味道!
为什么大师兄做的红薯饼里,会有和娘亲手艺如此相似的桂花香?!
难道……
“嘿!有意思!”剑灵那带着十足兴味的声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打断了阿竹翻江倒海的思绪。只见古剑微微一颤,一道极其细微的剑气扫过阿竹脚边掉落的一点饼渣。
“这饼里的桂花,用的是‘寒潭月桂’的花籽磨的粉吧?啧啧,这东西可稀罕得很,除了当年你娘喜欢偷偷摘来研究做点心,也就只有看守寒潭入口的那一脉……嗯?”剑灵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透出几分了然和玩味。
“小子藏得挺深啊……”剑灵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阿竹说,“他肯定知道你娘的事,甚至可能……关系不浅。看守寒潭入口的职责……看来他背后,站着的是当年支持你娘的那批‘守旧派’残存势力?他在帮我们,或者说,在帮他认为的你娘未竟之事。”
大师兄……和娘亲有关?是娘亲当年的旧识?还是……同门?
阿竹看着手中那半块残存着独特桂花香的红薯饼,又摸了摸袖袋里那张被揉皱的纸条,再想起大师兄数次看似偶然的出现、那些意味深长的提醒……
原来,在这危机四伏的仙门中,她并非完全的孤身一人。
明处有立场不明、却曾救过母亲的胖厨娘。
暗处,还有这位身份成谜、却屡次伸出援手,甚至可能与自己母亲渊源极深的大师兄。
而那块看似普通的红薯饼,此刻在她手中,却仿佛重若千钧。它不仅仅是一份食物,更是一个信号,一份确认,一条在迷雾中悄然延伸出来的、极其脆弱的同盟线。
她将剩下的饼慢慢吃完,那熟悉的桂花香仿佛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让她狂跳的心渐渐平复。
前路依旧凶险,长老的威胁,掌门的图谋,万梦窟的秘密……都如同悬顶之剑。
但此刻,阿竹却感觉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她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就着油灯的火苗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然后,她轻轻抚摸着袖袋里那只盛放着危险灵脂油的破碗,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灵脂油不能扔。这不仅是可能的力量,更是大师兄提示中,关键时刻的保命之物。
接下来的路,她需要更加小心,也要更加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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