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向下延伸,深入山腹,周遭的空气愈发阴冷潮湿,石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偶尔滴落在脖颈,激起一阵寒颤。阿竹紧握着锈剑,借着剑身和那三根愈发黯淡的“小油条”散发的微光,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艰难前行。
胖厨娘那句“我欠你娘一条命,现在该还了”的话语,以及石壁上那密密麻麻、充满怨念的“小油条”刻痕,在她脑海中交替浮现。这个看似矛盾重重的厨娘,她的形象在阿竹心中变得愈发模糊,也愈发引人探究。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脚下湿滑的台阶时,怀中袖袋里,那只盛放着残余灵脂油的破碗,毫无征兆地再次变得灼热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微温,而是滚烫!仿佛里面的油脂被瞬间点燃!
阿竹吃痛,下意识地将碗取出。只见碗中那层薄薄的、原本平静的油脂,此刻正剧烈地沸腾、翻滚,内部金光爆闪,将狭小的密道映照得一片通透!远比上次在柴房中映出画面时更加耀眼、更加不稳定!
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情感洪流——混杂着绝望、母爱、挣扎、恐惧、以及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金光狠狠冲入阿竹的心神!
“嗡——!”
脑海一阵刺痛,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幻!不再是黑暗的密道,而是一段无比清晰、仿佛身临其境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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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夜,山林深处】
树木在狂风中扭曲,如同鬼影幢幢。年轻的阿竹娘,也就是当年的“护梦人”云芷,发髻散乱,衣衫被荆棘划破多处,嘴角带着血痕,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似乎因受惊而低声啼哭的婴孩——正是幼年的阿竹。她脚步踉跄,气息紊乱,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身后,三名身着黑色皮甲、脸覆金属面具的锁梦卫紧追不舍,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眼中闪烁着冷酷无情的光芒。他们手中的锁链哗啦作响,带着禁锢灵魂的寒意。
“云芷!交出‘梦钥’和孽种,束手就擒,或可留你全尸!”为首的锁梦卫厉声喝道,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沉闷而杀机凛然。
云芷咬紧牙关,回头看了一眼追兵,眼中闪过绝望,但抱着孩子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她拼尽最后力气,冲向一片较为茂密的灌木丛,试图借助地形摆脱。
然而,锁梦卫的速度更快!两道漆黑的锁链如同毒蛇出洞,一左一右,封死了她所有退路,直取她怀中的婴孩和她的后心!
眼看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啊——!!!”
一声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却又充满决绝意味的尖叫,从侧后方响起!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杂役服、身材已略显肥胖的年轻女子从一棵大树后猛地冲了出来!正是当年的胖厨娘,她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但手中却稳稳端着一口……盛满了滚烫、金灿灿灵脂油的黑铁锅!
她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目光甚至不敢与那些凶神恶煞的锁梦卫对视,但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
“滚开!别碰她们!!”
她用尽全身力气,双臂猛地一扬,将整锅滚烫的、蕴含着无数母亲执念的灵脂油,朝着那两名掷出锁链的锁梦卫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嗤——啦——!!”
热油遇冷,发出剧烈的爆响!滚烫的油液如同金色的瀑布,瞬间淋了两名锁梦卫满头满脸!
“啊!我的眼睛!”
“呃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那两名锁梦卫猝不及防,被热油烫得皮开肉绽,更可怕的是,那油脂中蕴含的纯净执念仿佛对他们身上的邪气有着天然的克制,如同炽热的烙铁烫在灵魂上,让他们瞬间失去了战斗力,捂着脸在地上疯狂打滚。
封锁瞬间出现缺口!
云芷抓住这电光石火的生机,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因为极度恐惧和后怕而瘫软在地、不停发抖的胖厨娘,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复杂。她不再犹豫,抱着孩子,用尽最后力气,纵身跃入茂密的灌木丛,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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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到此并未结束,而是猛地一转!
【阴暗的地牢,火光摇曳】
胖厨娘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冰冷的石壁上,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上满是鞭痕。她面前,站着当时尚且年轻、但眼神已同样阴鸷的长老。
“哼,吃里扒外的东西!”长老的声音冰冷刺骨,“你以为救了她们,就能逃脱制裁?”
胖厨娘倔强地抬起头,啐出一口血沫:“要杀就杀!”
长老却阴冷地笑了,他拍了拍手。地牢的门被打开,一个同样被铁链锁着、约莫七八岁、瘦骨嶙峋的小男孩,被一个锁梦卫粗暴地推了进来。小男孩看到胖厨娘,顿时哭喊起来:“娘——!”
胖厨娘看到儿子,脸上的倔强瞬间崩溃,化为极致的惊恐和哀求:“放开我儿子!求求你!长老!一切都是我做的!不关他的事!”
长老慢条斯理地走到小男孩身边,枯瘦的手指抚摸着男孩脆弱的脖颈,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
“你的命,不值钱。但你儿子的命……就看你怎么选了。”
他俯下身,凑近面无人色的胖厨娘耳边,如同毒蛇吐信:
“继续留在杂役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替我……看好那个女孩。她身上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她若安分,你儿子就能活着,甚至过得很好。她若有异动,或者今日之事泄露半句……”
他的手指在小男孩脖颈上微微用力,男孩顿时发出窒息般的呜咽。
“……你知道后果。”
胖厨娘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瘫软在锁链中,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麻木。她看着儿子惊恐无助的眼神,最终,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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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粗陶碗从阿竹颤抖的手中滑落,摔在密道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碗中残余的油脂四溅开来,金光迅速黯淡、消散,那些沸腾的情感和画面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密道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阿竹粗重的喘息声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在回荡。
她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泪水不知何时已爬满了脸颊。
原来……真相是如此残酷。
胖厨娘不是叛徒,不是双面人,她只是一个被迫失去了选择权的母亲。她用一锅热油泼出了一条生路,却用自己的后半生和儿子的性命,换来了这沉痛的“忠诚”。
那句“我欠你娘一条命”,背后竟藏着如此血淋淋的代价。
难怪她平日里如此刻薄凶狠,那或许是她保护自己的唯一外壳。难怪她昨夜欲下杀手,那可能是在恐惧与忠诚间的挣扎。难怪她最后又打开了密道,那是她在漫长岁月的精神折磨后,终于鼓起勇气,偿还那份压在心头二十年的恩情,哪怕可能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剑灵沉默了许久许久,那柄锈剑在阿竹手中也变得异常沉重。终于,它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愤恨,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恍然与复杂难言的唏嘘:
“原来……她不是坏……”
“是没办法。”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道尽了人间多少无奈与悲凉。
阿竹弯腰,捡起一片碎裂的陶片,指尖触及那冰冷的、残留着最后一丝油渍的断面,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滚烫的母爱与绝望的抉择。
她擦干眼泪,将陶片紧紧攥在手心,棱角刺痛了皮肤。
前路依旧未知,寒潭深处等待着她的或许是更大的危机。
但此刻,她的心中除了复仇的火焰,更多了一份必须前行的责任。
为了母亲,也为了那个被困在命运囚笼里,用刻满石壁的“小油条”来宣泄痛苦,最终却选择放她一条生路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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