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肉的香味霸道地占据了朱家小小的厨房，甚至驱散了几分冬日的寒意。肥肉下锅炼出油，滋啦作响，伴随着葱姜爆香的焦煳气，勾得人肚里的馋虫造反。
三个小豆丁像被无形线拴着的木偶，蹭到了厨房门口，六只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肉块和渐渐变得透明的粉条，口水咽了一口又一口，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细小声响。
盛之意挥舞着她的新菜刀，动作麻利地将豆腐切成小块，啪嗒啪嗒扔进锅里，和猪肉粉条一起炖煮。那架势，不像在做饭，倒像在指挥一场锅碗瓢盆的交响乐，而她就是那个狂野的指挥家。
“看什么看？”盛之意头也不回，声音却精准地砸向门口，“柴火添够了？水缸满了？脸洗了？作业写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活儿没干多少，吃饭倒积极！”
朱大宝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但脚像钉在地上，挪不动分毫。这味道太香了，比他们爸做的糊锅巴、王婆子偷偷塞给他们的硬饼子香一万倍！
朱二宝吸溜了一下快流到嘴边的口水，小声嘟囔：“……没作业。”
“顶嘴？”盛之意猛地回头，菜刀寒光一闪。
朱二宝吓得差点跳起来，连忙摇头。
盛之意哼了一声，用勺子搅和着锅里的炖菜，尝了尝咸淡，又撒了把盐：“去，摆碗筷！再拿几个窝窝头熥上！等着吃现成的，美得你们！”
三个孩子像是得到了特赦令，又像是接到了神圣使命，嗖地一下窜进厨房，手忙脚乱地开始拿碗拿筷子，从旁边的筐里拿出硬邦邦的窝窝头放在锅边蒸屉上加热。动作虽然笨拙，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积极。
朱小宝个子矮，踮着脚想去够碗柜最上面的碗，差点摔了。盛之意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像提个小鸡崽似的把他放稳，没好气地骂：“够不着不知道搬个凳子？摔碎了碗看我不抽你屁股！”
朱小宝吓得一哆嗦，却意外地没有哭，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盛之意，小声说：“……知道了，后妈。”
盛之意：“……” 这称呼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她懒得纠正，挥挥手：“赶紧的，别碍事！”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汤汁渐渐收浓，肉香、粉条香、豆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杀伤力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小院，甚至飘到了院外。
路过朱家院门的几个村民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使劲吸着鼻子。
“嚯！朱厂长家今天做啥好吃的呢？这么香！” “肯定是炖肉了！这味儿，真地道！” “啧啧，看来这新娶的媳妇有点手艺啊……” “拉倒吧，有手艺顶啥用？那么疯……”
外面的议论，盛之意听不见，也不在乎。她看着锅里差不多得了，大手一挥：“开饭！”
三个孩子几乎是扑到桌边的。
盛之意给他们每人盛了满满一大碗猪肉炖粉条，又每人塞了个热好的窝窝头。
“吃吧，看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儿。”她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炕桌另一边，抄起筷子就吃。她吃相不算文雅，但自有一股痛快劲儿。
三个孩子对视一眼，然后再也忍不住，埋头猛吃起来。
猪肉炖得软烂，粉条吸饱了汤汁，豆腐嫩滑，就连平时剌嗓子的窝窝头，蘸着这浓郁的汤汁也变得无比美味。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唏哩呼噜的吃饭声和满足的叹息。
朱大宝吃着吃着，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对面的盛之意。她正专注地对付着一块带皮的肥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好像没那么吓人了？
朱二宝吃得满头大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朱小宝则努力地用不太灵活的小手扒拉着粉条，吃得小脸上都是油渍麻花。
盛之意抬眼看到，嫌弃地“啧”了一声，扯过旁边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抹布（想了想又嫌弃地扔开），最终用自己的袖子粗鲁地给朱小宝擦了一把脸：“埋汰死了！好好吃！”
朱小宝被擦得东倒西歪，却咧开嘴傻笑了一下。
这一顿饭，是朱家三个孩子记忆中吃得最香、最饱、也最……诡异的一顿。没有父亲的沉默压抑，没有之前的冷锅冷灶，只有一个凶巴巴但做的饭贼拉香的后妈。
吃完饭，三个孩子居然有点自觉地想帮忙收拾碗筷。
盛之意一瞪眼：“边儿去！别给老娘摔了！滚去玩！”
孩子们如蒙大赦，又有点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空了的锅碗，蹭出了厨房。
盛之意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认命地开始收拾。洗洗涮涮，锅碗瓢盆碰撞叮当作响。她干活利索，但耐不住东西多，加上刚穿来没多久，对用土灶烧热水还不熟练，弄得到处是水。
忙活完，她觉得自己一身都是油烟味和汗味。对于前世有点小洁癖（砍人时除外）的她来说，这简直不能忍。
洗澡！必须洗澡！
她记得朱霆之前好像提过，在院子角落搭了个简易的小澡棚子，冬天也能用，就是得自己烧水提进去。
说干就干。盛之意烧了一大锅热水，兑好凉水，拎着水桶就往院子角落的澡棚走。
那澡棚是用木板和旧毡布搭的，很是简陋，门就是一块旧帘子，平时大概也就朱霆那种糙汉子用。
盛之意走到门口，听着里面似乎没啥动静，也没多想。她正琢磨着这破帘子怎么系紧免得走光，就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哗啦的水声？
嗯？有人？
她下意识以为哪个小崽子跑进去玩了，眉头一皱，一手拎着水桶，一手唰地一下就掀开了帘子，同时嘴里骂道：“哪个小兔崽子在里面捣乱？给老娘滚出……”
话音戛然而止。
澡棚里热气氤氲，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正站在一个大木盆里，拿着水瓢往身上浇热水。
古铜色的皮肤，宽厚结实的肩膀，紧窄的腰身，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背肌……水珠顺着紧实的肌理滚落，没入腰下……
不是小崽子。
是朱霆。那个号称东北阎王的男人。
他显然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先来洗澡了。而且，大概是从没想过有人会闯进来，澡棚的门帘……根本没挂严实。
朱霆听到动静和骂声，身体猛地一僵，浇水的动作顿住，极其缓慢地、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空气死一般寂静。只有热水滴落在地上的滴答声。
朱霆的脸上，先是愕然，然后是震惊，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子根一路红到了额头，连耳朵尖都红得滴血！那双平时锐利冷硬的眸子，此刻瞪得老大，写满了无措和……羞窘？
盛之意也愣住了。她没想到里面是这副光景。
但她盛之意是谁？前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男人裸体？小意思……虽然这具身体的视觉冲击力是有点强。
短暂的错愕后，她非但没退出去，反而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坦荡得像在评估一块猪肉的肥瘦，最后目光落在他那张红得发紫的俊脸上，吹了声口哨，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哟，朱厂长，身材不错嘛。这背肌，练过？”
朱霆：“！！！”
他猛地转过身，想找东西遮拦，可澡棚里除了一个水瓢和一块小胰子，空空如也。他只能徒劳地用手挡在身前，古铜色的皮肤泛起一层诡异的红晕，声音又沉又哑，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怎么进来了？！出去！”
那语气，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羞恼交加，甚至有点……结巴？
盛之意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觉得分外有趣。原来东北阎王也会脸红？还会害羞？这反差……有点意思。
她非但没出去，反而往前凑了一步，把手里的水桶放下，笑眯眯地说：“瞅你那样儿，跟个大姑娘似的。老娘又不是没看过男人？害什么臊？给你添点热水，怕你冻着。”
说着，她还真就把桶里的热水往他的大木盆里倒了一些。
热气蒸腾而上，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朱霆整个人都快僵成石头了，肌肉紧绷，额头青筋直跳，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盛、之、意！你、给、我、出、去！”
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出来的。
“行行行，出去出去。”盛之意目的达到，欣赏够了这百年难遇的“东北阎王羞窘图”，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转身往外走，临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眼神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啧，屁股也挺翘。”
说完，唰地放下帘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了。
澡棚里，朱霆僵在原地，浑身滚烫，也不知道是热水熏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脸上火烧火燎，心跳如擂鼓，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刚才那个女人大胆灼热的目光和那句“屁股也挺翘”……
他猛地蹲下身，把发烫的脸埋进冷水里。
妈的！这女人！简直……简直不知羞耻！
而罪魁祸首盛之意，心情颇好地溜达回屋，看到三个排排坐、好奇地看着她的小豆丁，难得地和颜悦色：“瞅啥瞅？作业写完了吗？（依旧不知道有没有）没写完赶紧写！”
三个孩子：“……” 后妈好像更奇怪了。刚才出去倒水，回来怎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当晚，朱霆回屋睡觉时，脸还是板着的，但耳根子似乎还有点没退下去的红。他全程没看盛之意，铺被子、躺下、背对着她，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
盛之意躺在另一边，翘着二郎腿，心里美滋滋。
嗯，看来这糙汉厂长，脸皮比想象中薄嘛。
调戏良家妇男（？）什么的，果然有益身心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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