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走在前面,步子不快,但每一步都像量好的,不多不少,正好让云芷一瘸一拐地能跟上。
走廊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两边墙壁上嵌着一种会发光的绿石头,光线幽幽的,照得人脸发青。空气里有股味道,像是陈年的灰混着一种淡淡的腥气,不好闻。
云芷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
那双在灵溪宗穿惯了的布鞋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鞋尖磨破了,露出里面的脚趾头,凉飕飕的。
膝盖还在一阵一阵地疼,是刚才跪在冷硬石板上硌的,也是吓得腿软。
她不敢抬头乱看,只觉得这地方大得吓人,也空得吓人,除了她和前面那个黑影一样的沉渊,再听不到别的声音,死静死静的。
走了好久,沉渊终于在一扇大门前停下。
那门很高,是暗沉沉的木头做的,上面雕着复杂的花纹,仔细看像是纠缠在一起的藤蔓,又像是某种看不懂的符咒。门环是两只狰狞的兽头,咬着铁环,眼睛是红色的宝石,幽幽地盯着她。
沉渊伸手推开门,没发出一点声音。
“进去。”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平板板,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云芷犹豫了一下,迈过高高的门槛。
一股带着淡淡香气的暖风扑面而来,和她刚才在走廊里闻到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她愣住了,眼睛一时有点不适应。
这里……好亮。
不是外面那种绿幽幽的鬼火,是柔和的光,从屋顶上镶嵌的明珠里发出来的,照得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屋子大得能跑马,地上铺着厚厚的、雪白的地毯,软得像是踩在云彩上,一脚下去差点陷进去。
左边靠墙摆着一张巨大的床,挂着浅紫色的纱帐,料子滑溜溜的,看着就贵。床边有梳妆台,镜子亮得能照出人影,台上摆满了各种她没见过的小盒子、小瓶子,闪着珠光宝气。
右边有书架、有琴案、有喝茶的小桌子、椅子,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小小的水池冒着热气,是温泉?
窗户很大,挂着薄薄的纱帘,能看到外面……
云芷走到窗边往外看。
外面不是她想象的漆黑一片,而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暗红色的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星星,只有一种沉闷的红光,像是永远停在了黄昏或者黎明?
远处有起伏的山峦,也是黑色的,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更远的地方好像有岩浆在流淌,映得天际一片诡异的橘红。
这就是魔域,和她从小长大的、总是云雾缭绕仙气盎然的灵溪宗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屋子漂亮得不像话,也空得不像话,除了她,再没有别的活物。
她走到门边,刚才沉渊出去的时候,门已经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她伸手轻轻推了推,推不动;又用力推了推,还是纹丝不动。门上连个把手都没有,光滑一片。
她心里一沉,走到窗边,窗户也是封死的打不开,那层薄纱一样的帘子摸上去却坚韧无比,根本扯不动。
她像个被关进漂亮盒子里的虫子。
屋子里的东西应有尽有,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顶好的。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有点红,身上那件粗布衣服在这满屋子的华丽衬托下显得格外寒酸,格格不入。
她伸手摸了摸一件搭在椅子上的裙子,料子软得像水,滑溜溜的,是她从来没摸过的好东西。
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些东西越好,越显得她像个笑话。
她走到床边坐下,床垫软得让她整个人陷进去,很不踏实。
她站起来坐到地毯上,背靠着床沿,膝盖蜷起来用手臂抱住,这样才觉得稍微安全一点。
屋子里太安静了,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极轻微的嗡鸣声,像是某种法术在运转。
她抬头四处看,屋顶、墙壁、角落……
她看到屋顶正中央那颗最大的明珠旁边,似乎嵌着一块不太起眼的、暗紫色的晶石,那晶石表面偶尔会极快地闪过一丝流光,像一只窥探的眼睛。
云芷的心猛地一紧。
她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里。
果然,这里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有吃有喝有穿有用,就是没有自由,连一点点隐私都没有。
她想起斩荒说的话:“住在这望舒殿。”
望舒是月亮的意思吗?可这魔域哪里有什么月亮,只有这永远不变的、让人压抑的暗红色天空。
她在这里算什么呢?一个替身,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等着主人偶尔想起来过来看两眼逗弄一下的玩意儿。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不能哭,哭了就更可怜了。
她得想办法,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她抬起头抹了把脸,开始更仔细地打量这个房间。
她走到书架前,上面的书她大多看不懂,文字奇形怪状,有的甚至是用某种发光的墨水写的。
她走到琴案前,琴是好琴,可她不会弹。
她走到那个小水池边,伸手摸了摸水,温热的很舒服,水底铺着光滑的鹅卵石,还有几片不会枯萎的、像玉一样的叶子漂在水面。
她的手指碰到一片叶子,那叶子轻轻颤了一下,很轻微,但她感觉到了。
她愣了一下,又碰了碰旁边一株放在水池边、半死不活的、叫不出名字的盆栽。
指尖触到枯萎的叶片时,那叶片边缘的焦黄色好像褪了一点点?
是她眼花了?还是……
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在灵溪宗药田里那些被她碰过就会精神一点的草药。
这个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在这魔气森森的地方,难道……?
她不敢再碰,赶紧缩回手,心跳得有点快。
这会不会是什么陷阱?斩荒是不是在试探她?
她走到窗边,再次看向外面那片死寂的、暗红色的世界。
远处黑色的山峦像趴伏的巨兽,更远处岩浆河无声地流淌。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时间好像停滞了。
她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慢慢爬上来,缠住她的身体,缠住她的心脏。
她抱紧自己,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
这个华丽的屋子就是一个更大、更精致的囚笼。
而她就是笼中那只连唱歌都不会的鸟,只能等着,等着那个疯批魔尊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喜怒无常的“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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