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来过之后，云芷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那个沉默的影卫，像一道冰冷的影子，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他的审视，比斩荒的暴怒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开始更加小心，连偷偷修炼时都竖着耳朵，生怕一点动静引来注意。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那种提心吊胆的重复。直到这天下午，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望舒殿死水般的平静。
琉璃正小声跟云芷说着魔宫花园里一株罕见的、能在魔气中开花的夜光藤，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肆无忌惮的谈笑，由远及近。那声音粗嘎嚣张，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蛮横气。
云芷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琉璃的脸色也瞬间白了，她慌乱地站起身，挡在云芷身前一点的位置，声音发颤：“是……是赤炎左使……”
话音未落，殿门“哐”一声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
来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铠甲，铠甲上布满狰狞的尖刺，还沾染着些许未干的血迹，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和硫磺混合的气味。他面容粗犷，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斜划至下颌，让他本就凶恶的脸更添几分戾气。
一头红发如同燃烧的火焰，随意披散着。最让人不适的是他那双眼睛，黄褐色的瞳孔，像某种嗜血的猛兽，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好奇，直勾勾地钉在云芷身上。
正是魔域左使，赤炎。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甲胄、气息彪悍的魔将，一个个都咧着嘴，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哟，这就是尊上带回来的那个小玩意儿？”
赤炎大步走进来，靴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的目光像刷子一样，上下下打量着云芷，从她苍白的脸，到她纤细的脖颈，最后落在她脚踝那截暗银色的锁链上，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瘦巴巴的，一阵风就能吹跑。仙门现在连这种货色都拿得出手了？”
他身后的魔将发出一阵哄笑，附和着：“左使大人说的是，仙门的人，也就一张脸能看了。”
云芷只觉得那目光像带着倒刺，刮得她皮肤生疼。
她紧紧抿着唇，垂下眼，不去看他。手指在袖中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能动怒，不能回应，在这个地方，任何情绪的外露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琉璃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壮着胆子，小声行礼：“见……见过赤炎左使。”
赤炎压根没理会琉璃，他的注意力全在云芷身上。他几步走到云芷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股混合着血腥和汗渍的浓重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云芷胃里一阵翻腾。
“听说，你是因为长得像那个死去的女人，才被尊上带回来的？”
赤炎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探究意味，“啧，确实有几分像。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充满了鄙夷，“赝品就是赝品，再怎么模仿，也变不成真货。尊上也就是一时新鲜，玩腻了，随手就扔了。”
他盯着云芷低垂的眉眼，试图从里面找出恐惧或者屈辱。但云芷只是更深的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所有情绪，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这种沉默的抗拒，似乎激怒了赤炎。他冷哼一声，语气更加尖刻：“怎么？仙门的小仙子，到了我们这魔窟，连话都不会说了？还是说，你觉得攀上了尊上，就高人一等了，连本左使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抬云芷的下巴。
云芷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这个动作似乎取悦了赤炎和他身后的魔将，又引来一阵嗤笑。
“呵，还挺有脾气。”
赤炎收回手，抱臂而立，黄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本左使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特别，能让尊上破例把你养在这望舒殿。”
他环视了一下这间华丽却冰冷的寝殿，语气带着几分挑衅，“看来也不过如此。尊上对你，似乎也没多上心嘛，这缚灵链戴着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这是在试探。试探斩荒对云芷的态度，试探她的底线。
云芷心里清楚，此刻任何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能被曲解，引来更大的麻烦。她依旧沉默，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不起丝毫波澜。只是袖中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经泛白。
赤炎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始终像个闷葫芦，也觉得无趣。他撇撇嘴，语气带着警告：“小玩意儿，给你个忠告。魔宫不是你们仙门那种过家家的地方。在这里，安分守己才能活得长久。别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否则……”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脖子，意思不言而喻。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转身对手下挥挥手：“走了走了，没劲。还以为是个什么绝色，原来是个木头疙瘩。”
一行人哄笑着，如来时一般喧闹地离开了。殿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却留下了一室令人窒息的压抑。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云芷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印，隐隐渗出血丝。她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姑娘，你没事吧？”
琉璃这才敢上前，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微微颤抖的手臂。
云芷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得吓人。她抬眼望向门口的方向，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多了一丝冰冷的凝重。
赤炎……
这个魔域左使，敌意毫不掩饰。他视她为玩物，为潜在的威胁。今天的挑衅，恐怕只是开始。
这座魔宫，果然是龙潭虎穴。前有疯批难测的魔尊，后有冰冷审视的影卫，现在又多了个虎视眈眈的左使。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
怕是没有用的。
她得记住这张脸，记住这份羞辱。
活下去。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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