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界的焦土之上,混沌雾霭流转如初开的鸿蒙,薄薄一层,却似天堑般隔绝了两个世界。雾霭之外,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紫黑色虫潮。无数噬界幼虫挤在边缘,环形口器高频开合,发出刺耳欲聋的嘶鸣,粘稠涎水滴落在焦黑土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它们本能地畏惧着雾霭中蕴含的混沌本源气息,贪婪与恐惧在密密麻麻的复眼中疯狂交织,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之海。
雾霭之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丹辰子粗重艰难的喘息声,以及秦无月因剧痛和虚弱而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微弱呻吟。
丹辰子枯槁的脸上毫无血色,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尚带余温的造化炉碎片,方才的惊魂未定和本源透支让他几乎虚脱。他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雾霭外翻腾的虫海,又忍不住瞟向悬浮在林陌身侧的那具玄冰棺椁——这薄薄灰雾的源头。棺椁表面,暗蓝色的九幽符文已彻底转化为流动的混沌之色,底座那块新嵌入的青铜碎片正散发着苍茫古老的光晕,与棺内苏清玥心口那点微弱却执着的冰蓝魂火隐隐呼应。
“混沌钟…苏清玥…竟能引动如此本源之力…”丹辰子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世界观崩塌又重建的茫然。他身为丹道巨擘,对天地本源之力感知敏锐,此刻清晰地感受到,那守护他们的混沌雾霭,其核心意志并非来自林陌,而是源自棺中那缕沉寂的残魂!这颠覆了他对修士与法宝关系的认知。
林陌没有理会丹辰子的震撼。他单膝跪在秦无月身旁,仅存的左手并指如剑,指尖缭绕着凝练的混沌剑气,小心翼翼地切割、剥离着缠绕在她伤口上的污秽魔气。秦无月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鞭痕、烙印、被魔气腐蚀的创口深可见骨,尤其胸口一道斜贯的撕裂伤,几乎能看到其下微微起伏的肺叶,边缘血肉翻卷,黑气缭绕。每一次剑气剥离魔气,都带来剧烈的抽搐和压抑不住的痛哼,她牙关紧咬,唇瓣已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破碎的衣衫下,青黑的鞭痕衬着苍白如纸的肌肤,构成一幅凄厉而脆弱的画面。
“忍着。”林陌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激战后的疲惫,却不容置疑。他右脸颊上的魔纹因持续消耗力量而显得更加深暗,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左眼银瞳却冰冷专注,精准地操控着每一丝剑气,既要彻底清除污秽,又不能伤及她本就濒临崩溃的生机。
“为…为什么救我…”秦无月涣散的瞳孔勉强聚焦在林陌脸上,声音气若游丝,带着浓重的自嘲和不解,“我…我是玄冥族的罪人…是…是你们的敌人…”
“你抛出了碎片。”林陌指尖剑气不停,动作却异常稳定,“警告了虫卵。”他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然而,正是这种近乎冷酷的务实,反而让秦无月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痛苦、屈辱、茫然,稍稍沉淀了一丝。她不再言语,闭上眼,任由冷汗混着血污从额角滑落。
丹辰子挣扎着从怀中掏出几个颜色各异的玉瓶,倒出仅存的几粒疗伤丹药,自己吞服一颗,又颤巍巍地将另外两颗化开,以残余的丹火包裹着,小心翼翼地渡入秦无月口中和几处致命伤口。精纯的药力暂时稳住了她溃散的生命之火。
“噬界虫潮被暂时阻隔,但绝非长久之计。”丹辰子看向林陌,枯槁的脸上满是凝重,“这混沌雾霭虽能克制它们,但其源头…”他目光扫过玄冰棺椁,意思不言而喻,“苏姑娘的状态,支撑不了多久。且此界空间结构已被虫蛀蚀,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林陌的目光落在掌心那块秦无月抛来的青铜碎片上。碎片巴掌大小,边缘锋利参差,表面布满古老神秘的云雷饕餮纹,触手温润,内里却蕴含着磅礴浩瀚的空间本源之力,正与他丹田内的混沌钟烙印(71%)产生强烈的共鸣。焚天界的这块碎片,比之前收集的都要大,蕴含的法则也更为深邃。
“幽冥界。”林陌缓缓开口,银魔异色的双瞳穿透流转的混沌雾霭,仿佛望向无尽遥远的虚空深处。混沌钟烙印的指引感从未如此清晰,下一块关键碎片,就在那片亡者归宿之地——幽冥界的核心深处!而且,那块碎片蕴含的,极可能是稳固魂魄、逆转生死的核心法则!这或许…是唤醒清玥主魂的关键!
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从他丹田内传递到紧贴棺椁的左手。棺内,苏清玥心口那点冰蓝魂火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念头,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的回应。
“幽冥界?!”丹辰子倒抽一口冷气,“那是亡者沉眠之地,生者禁区!界域壁垒比之焚天界更为坚固诡异,且有黄泉冥海阻隔,非特殊法门或引渡不可入!如今九界屏障破碎,幽冥界入口更是混乱难寻,凶险倍增!”
“必须去。”林陌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他收起焚天碎片,左手虚按在冰棺之上,混沌道力源源不断注入,维持着棺椁的混沌雾霭。目光扫过重伤的秦无月和虚弱的丹辰子,“此地不可留。随我走,或留下等死。”
丹辰子看着雾霭外愈发狂躁、开始试探性啃噬边缘空间的噬界虫,又看看气息奄奄的秦无月,最终重重一叹,枯槁的脸上浮现出决然:“老夫既已立誓奉你为盟首,自当追随!丹塔传承,不能绝于此地!只是秦姑娘她…”
秦无月艰难地睁开眼,沾满血污的脸上挤出一个惨淡却倔强的笑容:“我…我还死不了…玄冥族欠下的…还没还清…”她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牵动全身伤口,疼得眼前发黑,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
林陌不再多言。他左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下,虚按在焦黑的大地之上。丹田内,那代表着71%完整度的混沌钟烙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新得的焚天碎片嗡嗡震颤,磅礴的空间本源之力被疯狂抽取、灌注!
“开!”
一声低喝,如同神只敕令!
轰——咔啦啦啦!
以林陌掌心为中心,前方十丈外的空间猛地向内坍缩、扭曲!不再是撕裂一道裂缝,而是如同有一只无形巨手,将空间本身强行揉捏、塑形!混沌剑气与时空道韵交织成玄奥的符文洪流,狠狠冲击在焚天界与幽冥界之间那混乱扭曲的壁垒节点上!
刺耳的、仿佛无数琉璃同时被碾碎的爆鸣声响起!空间壁垒剧烈震荡,显化出无数蛛网般的幽暗裂痕!裂痕深处,不再是狂暴的虚空乱流,而是透出一股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深沉死寂的阴寒气息!隐约可闻亡魂呜咽、忘川水流的滔滔之声!
一个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极不稳定的幽暗漩涡通道,在空间剧烈的扭曲与哀鸣中,被林陌以混沌钟伟力强行贯穿、撑开!通道另一端,一片灰蒙蒙、无边无际的浩瀚水域隐约可见,冰冷刺骨的阴风裹挟着浓郁的死气倒灌而出,瞬间将周围翻腾的灰烬冻结成黑色的冰晶!正是隔绝生死的天堑——黄泉冥海!
“走!”林陌低喝,左手凌空一抓,一股柔和的混沌之力将重伤的秦无月卷起,护在自己身侧。同时,玄冰棺椁也被灰蒙蒙的气流包裹,悬浮于他身后。
丹辰子不敢怠慢,强提残存丹元,化作一道黯淡的遁光紧随其后。
就在三人一棺即将没入那幽暗漩涡的刹那——
嗡!嗡!嗡!
三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污秽深渊气息的暗红血矛,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三个刁钻无比的角度破开翻腾的虫潮,撕裂混沌雾霭的边缘,带着洞穿虚空的厉啸,直取林陌后心、丹辰子头颅以及悬浮的玄冰棺椁!时机把握得妙到巅毫,正是林陌全力维持通道、心神稍分的瞬间!
“深渊走狗!阴魂不散!”丹辰子惊怒咆哮,赤玉拂尘仓促挥出,炽白丹火化作屏障挡在身前!
噗嗤!
丹火屏障如同纸糊般被血矛洞穿!丹辰子只来得及偏开头颅,血矛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和焦糊的青烟,恐怖的污秽之力瞬间侵入经脉!他闷哼一声,遁光瞬间黯淡,几乎坠落!
另外两道血矛,一道被林陌反手挥出的混沌剑气凌空绞碎大半,残余的污秽能量撞在护体混沌气上,滋滋作响。而最后一道,角度最为阴毒,直射冰棺侧面!
林陌眼中厉色爆闪!他此刻若回身格挡,刚强行撑开的幽冥通道必然崩溃!千钧一发!
悬浮的冰棺似乎感应到了危机,底座那块焚天碎片骤然光芒大放!棺椁表面流转的混沌雾霭瞬间凝实,化作一面古朴的青铜钟影虚像,挡在血矛之前!
铛——!!!
一声沉闷悠远、仿佛自万古传来的钟鸣响起!暗红血矛狠狠撞在钟影之上!污秽血光与混沌青铜光芒激烈碰撞、湮灭!钟影剧烈震荡,明灭不定,最终与血矛同归于尽,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冰棺本身也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偏移数尺,棺内苏清玥的身躯微微晃动,心口那点冰蓝魂火骤然黯淡了一瞬,几乎熄灭!
“清玥!”林陌心神剧震,左眼银瞳瞬间爬满血丝!右脸颊上的魔纹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蛇,猛地向太阳穴窜升!一股暴戾的杀意混合着魔气轰然爆发!
“滚出来!”他猛地转头,魔瞳死死锁定虫潮深处某个方位,左手对着那个方向隔空狠狠一握!
嗡!
那片区域的空间瞬间扭曲、压缩!数百只挤在一起的噬界幼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无形的空间伟力碾成肉泥!粘稠的紫黑色汁液爆开!一道模糊的、由污秽血光构成的虚影在空间塌陷的中心狼狈闪现,发出半声惊怒的闷哼,随即化作一道血线,借助虫潮的掩护瞬间遁入地底深处消失不见!
“血影魔君!这该死的魔崽子!”丹辰子捂着肩头汩汩流出的黑血,咬牙切齿。
林陌强行压下翻腾的魔性和杀意,魔纹不甘地缓缓缩回脸颊。他深深看了一眼冰棺中魂火微弱摇曳的苏清玥,不再有丝毫犹豫。
“进通道!”声音冰冷如九幽寒风。
他裹挟着秦无月,带着冰棺,一步踏入那剧烈震荡、仿佛随时会崩溃的幽暗漩涡!丹辰子忍着剧痛和魔气侵蚀,咬牙紧随!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刹那,失去了混沌雾霭压制的噬界虫潮,如同决堤的紫色洪水,瞬间淹没了他们方才立足之地!无数环形口器疯狂啃噬,空间如同脆弱的饼干般被咬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孔洞,焚天界这片焦土废墟,彻底陷入了空间崩塌的末日景象!
***
穿过空间通道的感觉,如同被投入了冰寒刺骨的粘稠胶水之中。无处不在的阴冷死气疯狂地试图钻入每一个毛孔,侵蚀生机。亡魂若有若无的呜咽声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勾起心底最深的恐惧和绝望。
林陌撑开混沌剑气护住周身,将秦无月牢牢护在身侧,同时分心以道力稳固着身后的玄冰棺椁。棺椁底座,焚天碎片的光芒稳定地流转着,形成一层薄薄的混沌光晕,隔绝了大部分死气的侵蚀,但棺内苏清玥的魂火依旧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丹辰子紧随其后,脸色苍白如鬼,肩头的伤口在浓郁死气的侵蚀下,黑气蔓延更快,他不得不持续消耗所剩无几的丹元压制。
短暂的眩晕和挤压感后,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深的压抑所取代。
一片灰蒙蒙、无边无际的浩瀚水域,呈现在众人脚下。水非水,更像是凝固的、流动的灰色铅汞,沉重粘稠,不起一丝波澜。水面之上,弥漫着终年不散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郁灰雾,这雾气不仅遮蔽视线,更能吞噬神识,以林陌化神级的神念,探出不过百丈便如泥牛入海,被阴寒死气消磨殆尽。死寂,是这里唯一的基调,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唯有脚下这片沉凝如铅的“水”——黄泉冥海,在无声地流淌,带着万古的孤寂与冰冷,流向不可知的尽头。浓雾深处,偶尔传来几声悠远凄厉、无法分辨来源的鬼哭,更添几分毛骨悚然。
这里,便是生与死的绝对界限——黄泉冥海!
“好…好可怕的死寂阴气…”丹辰子打了个寒颤,声音都在发抖,肩头的黑气又扩散了一圈。他急忙取出几颗温养神魂、抵御阴寒的丹药服下,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但眉宇间忧虑更重。没有摆渡之舟,如何横渡这号称飞鸟难过、元神沉沦的冥海?更何况,幽冥碎片又在何方?
林陌立于冥海边缘的虚空,脚下是沉凝的灰色“水面”。左眼银瞳中,时空尘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推演,试图在浓雾和死寂中捕捉混沌钟碎片的共鸣方向。然而,这片水域仿佛蕴含着某种隔绝天机的神秘法则,混沌钟烙印的感应变得极其模糊、飘忽,如同风中残烛,时断时续,只能大致指向冥海的中心区域。
他尝试调动焚天碎片的空间之力,想要强行破开浓雾或者挪移。但力量甫一离体,便被无处不在的粘稠死气层层包裹、侵蚀、消磨,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沙地,效果微乎其微。这冥海,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生机的领域!
“不能久留,死气侵蚀生机,苏姑娘的魂火承受不住。”林陌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目光扫过重伤昏迷的秦无月,最后落在丹辰子身上,“护住她。”一股柔和的混沌之力将秦无月推向丹辰子。
丹辰子连忙接住,看着林陌走向冥海边缘的背影,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盟首!你意欲何为?此海诡异,不可硬闯啊!”
林陌没有回答。他站在冥海之畔,仅存的左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对准了脚下那片沉凝如铅的灰色“水面”。丹田内,混沌钟烙印(71%)光芒流转,焚天碎片的力量被全力引动,磅礴的空间道韵混合着混沌剑气,在掌心凝聚成一个急速旋转、内蕴无数细小空间裂痕的灰暗光球!
他要以混沌钟碎片之力,强行破开冥海死气,开辟一条暂时的通道!哪怕代价巨大!
就在他即将将手中那蕴含毁灭性能量的光球按向冥海的刹那——
“唉……”
一声悠长、苍老、仿佛承载了万古岁月无尽疲惫的叹息,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浓得化不开的灰雾,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也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
这叹息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抚平了林陌掌心光球狂暴的能量,也驱散了丹辰子心中升腾的恐惧。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凝滞。
灰雾如同拥有生命般,无声地向两侧缓缓退开,露出一条丈许宽的水道。水道尽头,一艘不过丈许长短的小舟,静静地泊在沉凝的冥海“水面”上。
舟身非木非金,呈现出一种历经亿万年冲刷的惨白骨质,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和岁月侵蚀的孔洞,仿佛随时会散架。舟头,一盏同样由惨白骨头雕琢而成的灯笼静静悬挂,灯笼内没有烛火,只有一团幽幽跳动的、冰蓝色的魂焰,散发出微弱却极其纯粹的灵魂之光,照亮了方寸之地,也在这片灰暗死寂中投下一圈冰冷的光晕。
一个身影,佝偻着背,披着一件宽大破旧的、仿佛由无数亡者寿衣碎片缝合而成的灰色斗篷,静静地坐在舟尾。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一截同样惨白、毫无血色的下巴,以及一只搭在膝上的手——那只手枯瘦如柴,皮肤紧贴着骨头,同样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指甲长而弯曲,泛着幽暗的光泽。他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如同亘古以来便存在于这冥海之上的礁石,与这片死亡之海融为一体。
“摆渡人…”丹辰子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中充满了敬畏和忌惮。关于黄泉冥海摆渡人的传说太过古老神秘,无人知其来历,只知其遵循着幽冥铁律,只渡有缘(价)之“人”。
林陌缓缓放下了凝聚着毁灭光球的手,左眼银瞳死死锁定那艘骨舟和舟尾的灰影。他感应不到任何生机,也感应不到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对方就像这冥海的一部分,死寂、深沉、无法揣度。但正是这种绝对的“无”,反而带来了更深的压迫感。
“渡海,何价?”林陌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清晰地传向骨舟。
舟尾的灰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只搭在膝盖上的灰白枯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伸出一根同样灰白、指甲尖锐的手指,指向了林陌,然后,极其缓慢地,向下移动,最终指向了他脚下的冥海“水面”。
一个古老、艰涩、仿佛砂石摩擦的意念,直接在三人识海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幽冥法则:
“渡冥海,入幽冥…需纳船资…”
“船资…非金非玉…非宝非药…”
“唯…至亲之骨!”
“至亲之骨?!”丹辰子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这如何使得?以骨为舟资,闻所未闻!何况至亲…”他猛地看向林陌,眼中充满了同情和忧虑。林陌的身世,青石村惨案,早已不是秘密。他哪里还有什么至亲遗骨?
林陌的身体在听到“至亲之骨”四个字的瞬间,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左眼银瞳深处,仿佛有血色闪电掠过,瞬间勾起了深埋心底、被血与火染红的记忆碎片——青石村冲天的火光、族人绝望的惨叫、父母将他死死护在身下时滚烫的鲜血浸透衣衫的黏腻触感…还有那枚染血的、只有半个的残破铜铃…
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与无尽悲怆的暴戾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右脸颊的魔纹瞬间变得灼热、深暗,隐隐透出血光!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淡金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灰暗的冥海“水面”,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瞬间被死气吞噬。
冰棺似乎感应到了他剧烈的情绪波动,棺椁表面流转的混沌光芒一阵紊乱,棺内苏清玥心口的魂火也随之微弱地摇曳了一下。
“主人!冷静!他在引动你的心魔!”识海中,钟灵焦急的呼唤如同警钟。
林陌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饱含死气的空气。再睁眼时,左眼银瞳中的血色与魔性已被强行压下,重新化为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寒潭,只是那潭水深处,翻涌着更加决绝的暗流。
他不再看那摆渡人,目光扫过自己如霜的白发。下一刻,他并指如剑,一缕凝练的混沌剑气缠绕指尖,对着自己鬓角一缕白发,毫不犹豫地挥下!
嗤!
发丝无声而断。林陌用左手捻起这缕沾染着自己气息、蕴含着生命本源印记的白发,指尖混沌之力包裹,将其化作一道凝练的、闪烁着微光的白色流光,屈指一弹,射向骨舟船头那盏燃烧着冰蓝魂焰的骨灯!
“此发,蕴我生命本源,可为凭证。”林陌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白色流光精准地没入骨灯幽蓝的魂焰之中。
然而,那魂焰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便将那缕蕴含生命本源的白发彻底吞噬、同化,没有激起丝毫波澜。仿佛投入大海的一粒沙尘。
骨舟之上,那灰袍下的摆渡人,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那个砂石摩擦般的意念再次直接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发肤…受之父母…虽蕴生气…却非骨…”
“骨者…承血脉…载薪火…连幽冥…”
“非血脉至亲之骨…不可为舟楫…渡此…生死河…”
“血脉至亲…之骨…”丹辰子喃喃重复,看着林陌挺拔却孤寂的背影,心中涌起巨大的悲凉。这条件,对林陌而言,无异于揭开心头最深的伤疤,再撒上一把盐!他父母族人早已化为黄土,尸骨无存,哪里还能寻来?
绝望的气氛如同冥海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骨舟静静地漂浮着,船头骨灯幽蓝的光芒在灰雾中显得格外诡谲冰冷。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冥海死水那无声的流淌和浓雾深处偶尔传来的、令人心悸的鬼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咳…咳咳…”
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
被丹辰子搀扶着的秦无月,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她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毫无血色,破碎衣衫下露出的伤口在浓郁死气的侵蚀下,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全身的伤口,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淡金色的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然而,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骨舟船头那盏幽蓝的骨灯,又缓缓移向林陌孤绝的背影,最后落在自己残破染血的胸口。
那双曾经骄傲、如今却盛满痛苦与迷茫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挣扎、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和解脱。
“呵…呵…”她发出几声破碎的、带着浓浓自嘲和苦涩的低笑,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血脉…至亲…骨头…”
林陌和丹辰子同时看向她。
秦无月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搀扶她的丹辰子,踉跄着向前一步,站在了冥海沉凝的“水面”边缘,与林陌并肩。她甚至没有看林陌一眼,只是死死地盯着那艘惨白的骨舟,盯着舟尾那个如同石雕般的灰影。
“玄冥族…秦氏…欠他的…血债…”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冥海上空,“用我的…骨…够不够?!”
话音未落!
在丹辰子惊骇欲绝的目光和林陌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
秦无月染血的右手,猛地并指如刀!指尖瞬间凝聚起她残存的所有玄冥阴寒之力,化作一道幽暗冰冷的锋芒!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近乎惨烈的决绝,狠狠刺向自己左胸心脏下方、肋骨交汇的脆弱之处!
噗嗤——!
皮肉撕裂、骨骼碎裂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鲜血,滚烫的、带着淡金色光泽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本就破碎的衣襟,也溅落在脚下沉凝的灰色冥海“水面”上,如同绽开了一朵朵凄艳而绝望的红梅!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让秦无月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但她硬生生挺住了!那只刺入胸腔的手,在血肉和骨骼间摸索着,颤抖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林陌的左眼银瞳瞬间收缩成针尖!他清楚地“看”到,秦无月的手指在她胸腔内摸索,最终,猛地抓住了一根温热的、沾染着鲜血和碎肉的…胸骨!
那是她自身的肋骨!靠近心脏,最为坚韧,也最蕴含生命本源精粹的一根!
“玄冥族…欠你的…”秦无月脸上露出一个扭曲而惨烈的笑容,牙齿被鲜血染红,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解脱,“我…秦无月…今日…还你——!”
她猛地发力!在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中,硬生生将那一截沾染着自己鲜血、骨髓和生命气息的惨白肋骨,从胸腔里…挖了出来!
鲜血如同瀑布般从她胸前那个恐怖的血洞中喷涌!她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狂风中的残柳,直直地向后倒去!
丹辰子发出一声悲呼,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想要扶住她。
然而,比丹辰子更快的,是秦无月那只染血的、紧握着那截温热血骨的手!她用尽生命最后的、回光返照般的气力,将手中那截还带着体温、甚至能看清骨髓纹理的惨白骨块,朝着骨舟船头的位置,狠狠掷去!
“拿…去——!”
那截染血的胸骨,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血色轨迹,带着秦无月最后的神魂烙印和生命印记,带着一种惨烈到极致的决绝,精准无比地…落入了船头那盏燃烧着幽蓝魂焰的骨灯之中!
滋啦——!
如同滚烫的生铁投入冰水!那截温热的、饱含生命精粹和神魂烙印的胸骨,与骨灯内冰冷的、纯粹由亡魂之力凝聚的幽蓝魂焰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剧烈的反应!
幽蓝的魂焰猛地暴涨、扭曲,瞬间染上了一层妖异的血色!血光与蓝光疯狂交织、吞噬、融合!整盏骨灯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嗡嗡的哀鸣!那截胸骨在魂焰中沉浮,表面的血肉迅速被焚烧殆尽,露出惨白的骨质,而骨质之上,属于秦无月的神魂烙印如同烙印般,被强行铭刻在魂焰的核心!
一股奇异的、带着生者气息却又连接着死亡法则的波动,以骨灯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骨舟船尾,那如同石雕般亘古不动的灰袍身影,在骨灯异变的瞬间,第一次,极其明显地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了头。
兜帽的阴影下,两点微弱却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幽绿光芒,如同鬼火般亮起,穿透了浓雾,落在了向后倒下的秦无月身上,又缓缓移向林陌,最后,定格在船头那盏燃烧着血蓝双色魂焰的骨灯上。
砂石摩擦般的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认可?
“血骨…为凭…魂焰…引路…”
“渡海…契约…成…”
嗡——!
惨白的骨舟无风自动,船身那些细密的裂纹中,骤然亮起无数道细小的幽蓝符文!整艘小舟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散发出一种古老而稳固的气息。船头那盏骨灯,血蓝双色的魂焰稳定下来,光芒大盛,穿透浓雾的范围瞬间扩大数倍,在沉凝的冥海“水面”上投下一道清晰的、笔直的光路!
“快…上船!”丹辰子抱着胸前血如泉涌、气息奄奄的秦无月,嘶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他手忙脚乱地将最好的止血丹药不要钱般塞进秦无月嘴里,又以丹火灼烧伤口,暂时封住那恐怖的创面,但秦无月的生机依旧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眼神涣散,已陷入深度昏迷。
林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盏血蓝魂焰的骨灯,又看了一眼丹辰子怀中气若游丝的秦无月。左眼银瞳深处,冰冷坚硬的底色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惨烈的一幕狠狠撞击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左手凌空一引,混沌之力卷起悬浮的玄冰棺椁,一步踏上了那惨白的骨舟。舟身微微一沉,却稳如磐石。
丹辰子抱着秦无月,紧随其后踏上骨舟。
就在他们踏上骨舟的瞬间,船尾那灰袍摆渡人,那只一直搭在膝盖上的灰白枯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对着船头骨灯的方向,轻轻一推。
无声无息。
骨舟却如同离弦之箭,沿着船头骨灯投射出的那道光路,破开沉凝粘稠的冥海死水,朝着灰雾弥漫的深处,平稳而迅疾地驶去。船身过处,沉凝的灰色“水面”被无声地分开,又在舟尾无声地合拢,不留一丝痕迹。唯有船头那盏燃烧着血蓝双色魂焰的骨灯,是这片无边灰暗死寂中唯一的坐标。
骨舟的速度极快,却又异常平稳。船身笼罩在骨灯散发出的血蓝光晕中,将浓雾和侵蚀生机的死气隔绝在外。舟内一片寂静,只有秦无月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丹辰子持续渡入丹元时发出的微弱光芒。
林陌盘膝坐在舟中,玄冰棺椁横陈于身前。他一手按在棺椁之上,持续注入混沌道力稳固棺椁和苏清玥的魂火,左眼银瞳则警惕地扫视着浓雾深处。虽然暂时安全,但这片亡者之海,绝不可能如此平静。
果然,就在骨舟驶入冥海深处,四周灰雾浓得如同实质,连骨灯光晕都被压缩到舟身三丈范围时,异变陡生!
咕嘟…咕嘟…
沉凝如铅的灰色冥海“水面”,毫无征兆地冒起了粘稠的气泡。气泡破裂,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腐朽和怨毒气息。
紧接着,一只只由纯粹怨念、死气和不甘执念凝聚成的惨白鬼手,猛地从“水面”下探出!密密麻麻,如同骤然生长的死亡森林!这些鬼手扭曲着,无声地抓向疾驰的骨舟!它们的目标并非舟上之人,而是船头那盏燃烧着血蓝魂焰的骨灯!那魂焰中蕴含的生者气息和神魂烙印,对冥海中的怨魂厉魄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呜呜呜——!
凄厉的鬼哭声骤然在浓雾中炸响,不再是悠远飘忽,而是近在咫尺!无数扭曲模糊的怨魂面孔在浓雾中浮现,贪婪地盯着骨灯,发出无声的尖啸,形成强大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向舟上三人的神魂!
丹辰子首当其冲,闷哼一声,脸色煞白,渡入秦无月体内的丹元顿时一滞,自身神魂如遭重锤!他怀中的秦无月,即便昏迷中,身体也痛苦地抽搐起来,胸前刚刚止血的伤口再次渗出黑血。
玄冰棺椁也微微震颤,棺内苏清玥的魂火受到怨魂冲击,光芒更加黯淡。
“哼!”林陌眼中寒光一闪。他并未起身,左手依旧按在棺椁上维持稳定,右肩空荡处却猛地一震!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混沌剑气自他眉心祖窍激射而出!剑气离体瞬间,化作万千道细如牛毛的灰色剑丝,交织成一张覆盖舟身的细密剑网!
嗤嗤嗤嗤——!
那些抓向骨灯的惨白鬼手,在接触到灰色剑丝的刹那,如同冰雪遇到烈阳,瞬间被剑气中蕴含的湮灭道韵和混沌气息消融、净化,发出滋滋的轻响,化作缕缕青烟消散!浓雾中扑来的精神冲击撞在剑网之上,也被无形的剑气绞碎、湮灭!
然而,鬼手和精神冲击仿佛无穷无尽!被净化一片,立刻有更多的从冥海和浓雾中滋生出来,前赴后继地扑向骨灯!灰色剑网如同风暴中的蛛网,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林陌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眉心隐隐作痛。他既要维持剑网抵御无穷无尽的怨魂冲击,又要分心稳固冰棺和秦无月体内那缕微弱的生机,消耗巨大!
更糟糕的是,骨舟的速度,在无穷鬼手的拖拽和精神冲击的干扰下,开始明显地减缓!船头那盏血蓝骨灯的光芒,也在怨魂前赴后继的扑击中,微微摇曳、黯淡!
“这样下去不行!怨魂无尽,我等会被耗死在这冥海之上!”丹辰子焦急万分,一边拼命抵抗精神冲击,一边将仅存的几颗清心凝神的丹药塞入自己和秦无月口中。
林陌左眼银瞳急速闪烁,时空尘埃疯狂推演。他尝试引动焚天碎片的空间之力,想要强行加速或者挪移,但力量甫一离体,便被冥海无处不在的死气和怨念层层包裹侵蚀,效果甚微。这冥海本身,就是最大的囚笼!
就在剑网光芒愈发黯淡,骨灯摇曳得更加剧烈,丹辰子几乎要绝望之时——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玄冥阴寒之力,毫无征兆地从丹辰子怀中的秦无月身上散发出来!
这股力量并非秦无月主动释放,更像是她生命本源在极度虚弱和外界死气怨念的刺激下,产生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共鸣!玄冥之力,本就源自九幽,与这黄泉冥海同根同源!
这股微弱的力量,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起了连锁反应!
哗啦啦——!
骨舟周围沉凝的灰色冥海“水面”,猛地剧烈翻腾起来!不再是冒泡,而是如同沸腾一般!无数更加粗壮、更加凝练的惨白鬼手破水而出,甚至一些由死气凝聚、形态模糊的庞大怨灵虚影也开始在浓雾中显化!它们的目标,不再仅仅是骨灯,更锁定了秦无月身上散发出的那一丝精纯的玄冥本源气息!
危险程度骤然飙升!
“不好!”丹辰子亡魂皆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船尾,那个如同背景般沉默的灰袍摆渡人,再次动了。
他那只灰白的枯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这一次,指向了船头那盏燃烧着血蓝双色魂焰的骨灯。
砂石摩擦般的意念,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在所有人识海响起,仿佛在吟诵幽冥的古老箴言:
“骨为舟楫…血为引…魂焰…照前尘…”
“契约已成…妄动船资者…”
“当…沉!”
“沉”字出口的刹那!
船头骨灯中,那缕由秦无月胸骨点燃、融入魂焰的血色光芒,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猩红!一股沉重如山岳、冰冷如九幽的恐怖意志,伴随着清晰的幽冥法则波动,以骨灯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这股意志所过之处——
那些疯狂扑来的惨白鬼手、那些在浓雾中显化的庞大怨灵虚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它们发出无声的、却能让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凄厉尖啸,庞大的身躯寸寸碎裂,化为最精纯的死气,重新融入冥海和浓雾之中!甚至连浓雾本身,都在这股意志下变得温顺,向两侧退避,为骨舟让开更宽阔的水道!
骨舟周围瞬间清空!骨灯的光芒重新稳定,甚至比之前更加明亮!骨舟的速度骤然恢复,甚至更快了几分!
林陌压力骤减,灰色剑网重新稳固。他看向船尾那岿然不动的灰影,左眼银瞳深处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这摆渡人掌控的,是这片冥海最本源的法则之力!他只是在执行契约,维护“船资”的归属。
丹辰子也长舒一口气,看着怀中因玄冥之力本能释放而再次引发危机、此刻又陷入更深昏迷的秦无月,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骨舟沿着骨灯投射的光路,在清空的冥海水道上破浪疾行,朝着感应中越来越清晰的幽冥碎片方向驶去。周围的灰雾越来越浓,死寂越来越深,仿佛进入了冥海真正的核心区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几天。在这片失去时间概念的死寂水域中,只有船头血蓝魂焰的跳动是唯一的参照。
终于,前方灰蒙蒙的浓雾深处,隐隐透出一片巨大无朋、仿佛连接着天穹的阴影。一股远比冥海死气更加精纯、更加古老、也更加沉重的阴寒气息弥漫开来,其中夹杂着一丝清晰无比的混沌波动——幽冥界核心,忘川彼岸的轮廓!而混沌钟碎片,就在那阴影深处!
同时,林陌丹田内的混沌钟烙印(71%)也前所未有地灼热、共鸣起来!目标,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骨舟即将驶入那片巨大阴影笼罩范围,进入冥海最中心区域的刹那——
异变,远超之前的恐怖异变,骤然降临!
轰隆隆隆——!!!
整个沉凝如铅的黄泉冥海,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咆哮起来!不再是冒泡,而是如同海啸般掀起了滔天巨浪!灰色的冥海死水凝聚成无数道巨大的、扭曲的、由纯粹怨毒和死气构成的水龙卷,疯狂地撕扯着空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混乱与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整个天穹崩塌般,自众人头顶的浓雾深处轰然压下!这威压之强,远超化神,甚至隐隐触摸到了炼虚的门槛!浓雾被强行撕裂、排开!
一只巨大到遮蔽了半个天穹的、由粘稠污血和破碎骸骨构成的恐怖巨爪,缠绕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漆黑深渊气息,猛地从裂开的浓雾苍穹中探出!巨爪掌心,无数痛苦哀嚎的怨魂面孔沉浮,中央赫然镶嵌着一颗残破的、燃烧着深渊黑炎的眼球——正是被林陌以混沌血剑重创的深渊巨眼投影!它竟不惜代价,强行锁定了冥海坐标,跨界降临!
巨爪的目标,并非骨舟,而是船头那盏燃烧着血蓝魂焰的骨灯!更准确地说,是魂焰中沉浮的、属于秦无月的那截胸骨!深渊意志显然洞悉了“船资”的本质,要毁掉这维系渡海契约的核心!
“深渊…贼子…安敢…扰…幽冥…秩序…”船尾,那灰袍摆渡人第一次发出了带着清晰怒意的意念咆哮!他猛地站起身,宽大的灰色斗篷无风自动,一股丝毫不逊于深渊巨爪的、冰冷死寂的幽冥法则之力冲天而起,化作一只同样庞大、由无数惨白骸骨构成的巨手,狠狠抓向从天而降的污血魔爪!
轰——!!!
两股代表着不同死亡本源的恐怖力量,在冥海上空狠狠碰撞!爆发的能量冲击如同亿万颗星辰同时湮灭!空间寸寸碎裂,露出后面狂暴混乱的虚空乱流!冥海被硬生生压出一个巨大的凹坑,滔天的灰色巨浪被蒸发、湮灭!
骨舟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惨白的骨头上瞬间爬满细密的裂纹!船头那盏骨灯剧烈摇曳,血蓝魂焰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噗!”丹辰子首当其冲,喷出一大口淡金色的鲜血,抱着秦无月如同滚地葫芦般撞在船舷上,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林陌一手死死抓住船舷,一手按在剧烈震荡的冰棺之上,左眼银瞳血丝密布!棺内苏清玥的魂火在这毁天灭地的冲击下,骤然黯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
“钟灵!”林陌在识海厉喝!
“在!”钟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主人!深渊在干扰幽冥法则,要毁掉船资!骨舟契约不稳,一旦骨灯熄灭,我们立刻会被冥海吞噬!必须立刻拿到幽冥碎片!碎片就在前面那片阴影的核心!我能感觉到,那里有东西…在守护!”
林陌猛地抬头,左眼银瞳穿透混乱的能量乱流和依旧在激烈对抗的幽冥骨手与深渊魔爪,死死锁定前方那片巨大阴影的核心区域!
就在这时——
昂——!!!
一声震彻整个冥海空间、充满了无尽悲怆、愤怒与守护意志的龙吟,如同从万古沉睡中苏醒的雷霆,猛地从那片巨大阴影的核心处爆发出来!
这龙吟蕴含着纯粹到极致的幽冥死气,却奇异地带着一种不屈的战魂意志!声波所过之处,沸腾的冥海为之一滞,混乱的能量乱流被强行抚平!甚至连天空中那两只正在疯狂对撞的巨手,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龙吟的源头,赫然是冥海中心那片巨大阴影之下!
骨舟被这突如其来的龙吟声波推动着,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破了最后一段被能量乱流封锁的水域,猛地冲入了那片巨大阴影笼罩的核心区域!
眼前的景象,让林陌和勉强爬起的丹辰子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仿佛是整个黄泉冥海的心脏。水域依旧沉凝如铅,却异常“平静”,不起一丝波澜,如同凝固的灰色镜面。镜面的中心,矗立着一座由无数惨白骸骨堆砌而成的、巨大无朋的孤岛!岛屿的形状,赫然是一条盘踞蛰伏的…巨龙遗骸!
龙骨如山峦连绵,龙首高昂向天,空洞的巨大眼窝中,燃烧着两团直径数丈、呈现出粘稠暗金色泽的恐怖魂火!魂火熊熊燃烧,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寒,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与苍凉!一股远超化神巅峰、无限接近炼虚境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整个骸骨岛屿和周围的水域!
而在这巨龙骸骨盘踞的岛屿中心,在那巨大龙首的眉心位置,一块足有磨盘大小、通体流转着深邃幽暗光泽、表面布满玄奥轮回符文的青铜碎片,正静静地悬浮着!浓郁的混沌气息混合着精纯的幽冥死气从中散发出来,正是混沌钟在幽冥界的核心碎片!碎片散发的幽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与巨龙眼窝中那两团暗金魂火隐隐呼应!
骨舟在距离骸骨岛屿百丈外的“水面”上停下,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船头骨灯的血蓝魂焰,在巨龙骸骨散发的恐怖威压下,剧烈摇曳,光芒被压缩到极致。
船尾,那灰袍摆渡人重新坐了回去,宽大的斗篷将他再次笼罩在阴影里,仿佛刚才与深渊的惊天碰撞从未发生。只有砂石摩擦般的意念冷冷传来:
“船资…已付…彼岸…已至…”
“取物…过岛…凭…尔等…自身…”
他的职责,只是摆渡。剩下的路,是生是死,与他无关。
“幽冥碎片的守护者…竟是一条由残魂化形的骨龙?!”丹辰子看着那如同山岳般的巨龙骸骨和其眉心悬浮的巨大碎片,感受着那恐怖的威压,声音都在发颤,“这威压…无限接近炼虚!盟首,不可力敌啊!”
林陌的目光却死死锁在巨龙骸骨那空洞的眼窝中,那两团粘稠的暗金色魂火。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传遍全身!这悸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熟悉?
就在这时,那两团巨大的暗金魂火,猛地跳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巨人睁开了眼睛!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虚空,瞬间落在了骨舟之上,落在了林陌身上!
当那目光触及林陌那头如霜的白发、触及他那双银魔异色的双瞳、触及他空荡的右肩时——
昂——!!!
骸骨巨龙猛地再次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吟!但这声龙吟,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狂喜、悲恸、难以置信和…刻骨铭心的思念!
巨大的骸骨龙首微微低垂,那两团暗金色的魂火剧烈地燃烧、摇曳,如同两轮在死寂冥海中升起的、带着血泪的太阳!
一个苍老、沙哑、仿佛承载了万古岁月无尽悲怆与思念的意念,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直接在林陌的灵魂深处响起,如同惊雷炸响:
“血…血脉…气息…”
“这白发…这眼…这断臂…”
“你…你是…陌儿?!”
“吾儿…林擎宇…终于…等到你了!!!”
林擎宇?!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撕裂混沌的闪电,狠狠劈入林陌的脑海!父亲!那个在青石村血夜,将他死死护在身下,用血肉之躯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最后只留下一枚染血残破铜铃的父亲!
巨大的冲击让林陌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左眼银瞳中的时空尘埃瞬间紊乱,右眼魔瞳深处的暴戾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狂喜、悲痛、茫然和滔天恨意的复杂洪流瞬间冲垮!他死死盯着那巨大的骸骨龙首,看着那两团剧烈燃烧、仿佛在滴落血泪的暗金魂火,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丹辰子彻底惊呆了,抱着秦无月的手都在发抖。林陌的父亲?青石村的放牛娃之父?怎么会变成幽冥界混沌钟碎片的守护骨龙?!
“爹…?”一个干涩、沙哑、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字眼,终于从林陌喉咙里艰难地吐出。
“是…是我!陌儿!是我!”林擎宇的残魂意念充满了激动与悲怆,骸骨构成的巨大龙躯都在微微颤抖,“青石村…血夜…爹无能…护不住你娘…护不住族人…只剩一缕残魂不灭,浑噩间被混沌钟幽冥碎片的气息牵引…沉沦于此…化为这幽冥骨龙…只为…守护此碎片…冥冥中…感应到…它或许…能救你娘…能助我儿…”
父亲断断续续的意念,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在林陌心头!原来父亲并未彻底魂飞魄散!原来他承受着如此酷刑,化为骨龙,万载守护,只为一丝渺茫的希望!
“娘…”林陌的声音哽咽了,左眼银瞳中,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涌起了一层水雾。
“你娘…主魂…应还在…轮回深处…”林擎宇的意念带着无尽思念和痛苦,“陌儿…时间无多…深渊贼子…随时会再临…接住碎片!带着它…去寻你娘…去…踏碎这…该死的…宿命!”
骸骨巨龙的意念陡然变得急促而决绝!它猛地昂起巨大的龙首,对着眉心悬浮的那块磨盘大小的幽冥碎片,发出了一声震魂荡魄的咆哮!
“吾儿…接稳了——!”
伴随着这声充满托付与诀别之意的咆哮,骸骨巨龙那庞大如山岳的身躯,猛地向内坍缩!构成它身躯的亿万惨白骸骨,在暗金色魂火的疯狂燃烧下,发出刺眼欲盲的光芒!一股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瞬间酝酿到了极致!
它竟是要自爆这万载幽冥死气淬炼的骸骨龙躯,将毕生残魂之力与守护意志,化作最纯粹的力量洪流,护送那块幽冥碎片,冲破深渊可能的阻截,送到林陌手中!
“爹!不要!”林陌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他猛地踏前一步,想要冲向那正在坍缩燃烧的骸骨岛屿!
然而,晚了!
轰——!!!!!!!
比之前深渊与幽冥对撞恐怖百倍的自爆,悍然发生!
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吞噬一切的湮灭白光!骸骨岛屿瞬间化为乌有!一个巨大无朋的、由纯粹幽冥死气和骸骨魂力构成的白炽光球,取代了巨龙的位置!光球中心,那块磨盘大小的幽冥碎片,被一股凝练到极致的暗金魂火包裹着,如同撕裂虚空的流星,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跨越百丈冥海,射向骨舟上的林陌!
恐怖的冲击波紧随其后,如同灭世海啸般席卷而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停泊在百丈外的骨舟!
“小心!”丹辰子发出绝望的嘶吼!
骨舟船头,那盏燃烧着血蓝魂焰的骨灯,在这毁天灭地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船资魂焰熄灭,渡海契约…终结!
笼罩骨舟的血蓝光晕瞬间消失!隔绝死气的屏障荡然无存!恐怖的幽冥死气和自爆冲击波如同怒海狂涛,狠狠拍向脆弱的骨舟!
咔嚓!咔嚓!
惨白的骨舟船身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解体!
“契约…终…”船尾,灰袍摆渡人冰冷的意念响起,身影在冲击波中如同幻影般开始淡化、消失,履行完最后的职责。
“不——!”丹辰子抱着昏迷的秦无月,绝望地看着扑面而来的毁灭洪流。
就在这骨舟即将崩溃、众人将被冥海死气和自爆冲击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林陌染血的左手,稳稳地接住了那道破空而至、包裹着暗金魂火的幽冥碎片!
碎片入手冰凉刺骨,却带着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父亲最后残魂所化的暗金魂火,如同温暖的溪流,瞬间融入他体内,带来一股精纯浩瀚的魂力,也带来了无尽的悲怆与最后的守护意志。
“爹…”林陌眼中血泪终于滑落。
但他没有时间悲伤!骨舟正在解体!毁灭冲击近在咫尺!
“开!”林陌发出一声泣血的咆哮!左手紧握幽冥碎片,将刚刚融入体内的、父亲残魂所化的暗金魂力,连同自身所有的混沌道力、焚天碎片的空间本源,毫无保留地疯狂注入!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金色光柱,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光柱瞬间撑开一片稳固的空间领域,勉强抵住了第一波最狂暴的冲击!
同时,他右手(意念驱动仅存的左臂)对着身前的虚空狠狠一划!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空间裂缝被强行撕开!裂缝另一端,隐隐透出忘川彼岸荒芜死寂的河滩景象!
“走!”林陌对着丹辰子厉喝,同时混沌之力卷起悬浮的玄冰棺椁,就要将其推入裂缝!
然而,就在他分心维持空间裂缝和护体光罩的瞬间——
哗啦!
本就濒临解体的骨舟,在第二波冲击下,船尾部分轰然炸裂!丹辰子抱着秦无月,被狂暴的冲击和气浪狠狠掀飞,朝着下方沉凝如铅、死气滔天的冥海“水面”坠落!
“丹老!”林陌瞳孔骤缩!他此刻若去救援,空间裂缝必然崩溃,冰棺和苏清玥的魂火将暴露在恐怖的冲击和死气之下!
电光火石间,林陌做出了决断!他左手维持着空间裂缝,右肩空荡处却猛地一震!一道凝练的混沌剑气化作绳索,闪电般卷向坠落的丹辰子!
然而,冥海死气仿佛拥有意识!一股粘稠的灰色气流如同巨蟒般卷起,狠狠撞在混沌剑气绳索上!
嗤嗤嗤!
剑气绳索被死气迅速侵蚀、消磨!虽然卷住了丹辰子的腰,但下坠之势只是稍缓!而丹辰子怀中的秦无月,却因这一撞的力道,从他怀中脱手飞出,如同断线的风筝,加速朝着下方那吞噬一切的灰色“水面”坠落!
“秦姑娘!”丹辰子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
眼看秦无月就要坠入冥海,被无尽死气吞噬、同化,永世沉沦——
异变再生!
她胸前那个被自己剖开、此刻依旧血肉模糊的恐怖伤口处,那裸露出的、断裂的森白胸骨边缘,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这白光并非灵力,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生命本源印记!与她抛入骨灯的那截胸骨同源,此刻受到幽冥碎片气息和冥海死气的双重刺激,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嗡!
白光爆发的瞬间,林陌左手紧握的那块磨盘大小的幽冥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猛地一震!一道深邃幽暗的乌光自主射出,无视空间,瞬间没入秦无月胸前那爆发的白光之中!
乌光与白光交融的刹那——
一幕被岁月尘封、被鲜血染红的残酷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林陌的脑海,也清晰地烙印在秦无月残存的意识深处!
画面中:
血月当空,喊杀震天!
青石村陷入一片火海!
一个身着血煞门核心长老服饰、面容阴鸷的老者(秦无月无比熟悉的面容——她的叔祖,血煞门长老秦枭!),手持滴血的魔刀,脚下踩着一名浑身浴血、怒目圆睁的中年男子(林擎宇年轻时的模样!)。
“林家的‘太虚剑骨’…果然是好东西!正好为我玄冥圣女筑基!”秦枭狞笑着,魔刀挥下,硬生生剖开了林擎宇的胸膛,从中挖出一截闪烁着淡金色剑纹、温润如玉的胸骨!
画面一转:
阴暗的秘殿中,幼小的秦无月(约莫五六岁)被浸泡在沸腾的血池中,小脸因剧痛而扭曲。秦枭将那截染血的、属于林擎宇的淡金剑骨,残忍地、一点点地…植入她幼嫩的胸腔之中!淡金剑骨与她自身的骨骼强行融合,金白光芒激烈冲突,血水混合着骨髓从她嘴角溢出…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玄冥族…最完美的兵器!承载着仇敌之骨…去屠尽他的血脉吧!哈哈哈…”秦枭疯狂的笑声在秘殿中回荡…
“啊——!!!”
秦无月残存的意识发出一声凄厉到灵魂深处的尖叫!所有的记忆碎片瞬间贯通!为何她对林陌总有一种莫名的愧疚与亲近?为何她的玄冥之力有时会失控?为何她的胸骨在冥海会与幽冥碎片共鸣?
原来…她胸腔里跳动的,支撑她生命的,竟然是林陌父亲的骨头!是玄冥族欠下林家血海深仇的铁证!是秦枭为了制造完美兵器,将血仇生生烙进她骨髓的残酷印记!
巨大的冲击和滔天的恨意(对秦枭、对玄冥族、也对自己)混合着身体撕裂般的剧痛,让濒临崩溃的秦无月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加速坠向冥海!
“爹的…剑骨…”林陌的脑海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滔天的怒火让他几乎窒息!他看着坠落的秦无月,看着她胸前伤口处爆发后又迅速黯淡下去的白光,眼中瞬间血灌瞳仁!
父亲最后的残魂刚刚为他而死!而承载着父亲遗骨、身不由己成为仇人棋子的女子,此刻也要因他坠入死海?!
“给我…回来——!”
林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什么空间裂缝!什么深渊威胁!统统抛在脑后!他猛地收回维持裂缝的力量,左手对着坠落的秦无月隔空狠狠一抓!全身的混沌道力、刚刚融合的幽冥碎片之力、焚天碎片的空间本源、甚至引动了右脸颊上那蠢蠢欲动的魔纹之力!
嗡!
一只由混沌灰光、幽冥乌芒、空间银辉和丝丝暗红魔气交织而成的巨大手掌,瞬间凝聚,穿越混乱的能量乱流和粘稠死气,后发先至,一把抓住了秦无月坠落的手腕!
入手冰凉,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然而,就在他抓住秦无月手腕的刹那——
她胸前那几乎黯淡的白光,与他左手紧握的幽冥碎片,以及他丹田内属于父亲林擎宇最后的那缕暗金魂火,三者之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嗡——!
一道三色交织(白、金、乌)的光柱,猛地从秦无月胸骨伤口处爆发,冲天而起!光柱之中,隐约浮现出一枚枚古老玄奥的剑形符文虚影!一股源自血脉深处、同宗同源的太虚剑意,跨越了生死与仇恨的阻隔,在林陌与秦无月之间轰然共鸣!
骨为舟,血为引。
幽冥深处,血脉终现。
至亲埋骨,宿仇难断。
彼岸花开,前路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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