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之的身影,出现在俘虏营的入口。
他身后,跟着四名手持新制燧发枪的汉王军士兵,枪口斜斜向下,黑洞洞的枪口仿佛择人而噬的凶兽之瞳。
燕九跟在他的侧后方,手里把玩着一柄小巧的铁锤,就是刚刚敲碎哈丹膝盖骨的那一柄。
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却像鹰隼一样,在每一个俘虏的脸上一一刮过。
俘虏们刚刚喝完那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腹中的饥饿感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被勾得更加强烈,像一团火在五脏六腑里烧。
此刻看到陈敬之,这群刚刚被恐惧攥住心脏的草原汉子,再次本能地蜷缩起来,头埋得更深,生怕那个书生模样的恶魔,会再次点到自己的名字。
陈敬之走到空地中央,停下脚步。
他没有刻意提高音量,但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的命,从今天起,有了价码。”
一句话,让所有俘虏都愣住了,不解地抬起头。
陈敬之很满意这种效果,他要的就是先声夺人,用最直接、最功利的话,击碎他们脑子里残存的那些可笑的尊严和幻想。
“你们每天的劳作,都会被记录,换算成一种东西,叫做‘工分’。”
“一个工分,可以换一碗你们刚刚喝过的那种粥。”
“五个工分,可以换一碗干的,带点咸菜的糙米饭。”
“十个工分,能让你在糙米饭之外,多一碗肉汤。”
“二十个工分,肉汤里,会有肉。”
陈敬之的声音平淡而冷酷,像是在宣读一份货物清单。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俘虏们的心上。
肉!
这个字眼,让许多俘虏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肉味了。
饥饿,是比任何鞭笞都更直接的驱动力。
“除了食物,工分还能换衣服,换被褥,换伤药……”
陈敬之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贪婪,看到了渴望,也看到了一些人眼中的挣扎和不屑。
很好。
不怕你们有想法,就怕你们没欲望。
他继续加码,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筹码。
“工分,可以累积。”
“当你们的工分累积到一千,你们的刑期,可以减免一年。”
“累积到三千,减免五年。”
“累积到五千……”
陈敬之故意停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俘虏营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减刑!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所有俘虏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烂死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了。
他们以为,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的劳役和折磨。
可现在,这个魔鬼一样的书生,居然告诉他们,他们有机会……离开这里?
“累积到五千工分,表现优异者,经审核后,可以提前释放,恢复自由身。”
“轰!”
人群彻底炸了锅。
“自由!”
“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们……我们能活着回去?”
窃窃私语声,瞬间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嗡鸣。
恐惧被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暂时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心跳和无法置信的狂喜。
就连躺在不远处,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哈丹,也费力地睁开了浑浊的眼睛,望向陈敬之的方向。
然而,陈敬之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让所有人的狂热,瞬间冷却。
“当然,这只是对你们中,一部分人的奖励。”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是在嘲笑这些人的天真。
“对于那些表现最好,贡献最大,最‘听话’的人……”
“旅帅,还有一份更大的赏赐。”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你们之中,工分最高,最先攒够一万分的人……”
“可以,成为汉王军的辅兵。”
“辅兵?”
这个词,让所有金帐兵都懵了。
成为敌人的兵?
这算什么赏赐?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反驳。
可他刚一动,旁边一个瘦小的同伴,就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胳膊,对他疯狂摇头。
络腮胡看到了不远处燕九那玩味的眼神,和他手里那柄染血的铁锤。
他打了个哆嗦,又看到了躺在地上,像死狗一样的百夫长哈丹。
刚刚涌起的血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屈辱地,缓缓地,重新蹲了下去。
陈敬之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他知道,这个条件,在现在看来,是对他们尊严的践踏。
但很快,他们就会明白,这才是那架通往天堂的梯子,最顶端的一级。
“成为辅兵,意味着什么?”
陈敬之自问自答,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意味着,你们不再是俘虏。”
“你们可以吃饱饭,顿顿有肉!”
“你们可以穿上和汉王军士兵一样的军服,住进温暖的营房!”
“你们可以领到军饷,甚至……拥有自己的武器!”
“你们将不再是这片土地上的囚徒,而是,这片土地上的……半个主人!”
“你们将拥有,主宰其他俘虏命运的权力!”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所有人的脑子。
主宰……其他俘虏的命运?
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同伴。
原本的袍泽之情,兄弟之义,在这一刻,悄然变了味道。
怀疑,警惕,审视……还有一丝丝,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敌意。
如果,踩着同伴的尸骨,就能爬上那架梯子……
如果,出卖自己的兄弟,就能换来肉吃,换来自由,甚至换来权力……
那……
这个念头,像一颗毒草的种子,一旦落入心田,便再也无法拔除。
它会在恐惧和饥饿的浇灌下,疯狂地滋长,直到长成一棵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彻底吞噬掉他们最后一丝人性。
陈敬之看着眼前这数百张表情各异的脸,知道李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分化的种子,已经种下。
内卷的规则,已经建立。
这座俘虏营,从今天起,将不再是一个整体。
它会变成一个最残酷、最血腥的斗兽场。
而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疯狂的角斗士。
他们会为了多一个工分,多一口肉汤,而拼尽全力,不择手段。
他们会互相撕咬,互相倾轧,互相出卖。
直到最后,活下来的,将不再是长生天的雄鹰。
而是一群,彻底被驯化,只知道服从和抢食的……狗。
“规矩,我已经告诉你们了。”
“怎么选,看你们自己。”
“现在,所有人,去东面的采石场。”
“今天的任务,是为新建的营墙,搬运石料。”
“记住,你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有人在记录。”
“开始!”
随着陈敬之一声令下。
沉寂的人群,猛地动了。
数百名俘虏,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了一样冲向不远处的采石场。
他们争抢着去拿那些用来搬运石头的背篓和扁担。
一个身材高大的俘虏,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同伴,抢到了一个最大的背篓。
被推倒的人,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后,没有愤怒,没有咒骂,而是用一种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的背影,然后转身,去抢夺下一个工具。
混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很快,所有人就都拿上了工具,冲向了采-石-山。
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磨洋工,而是拼了命地将一块块石头装进背篓。
汗水,很快就浸透了他们破烂的衣服。
沉重的石块,将他们的脊背,压得弯如满弓。
可没有一个人停下。
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他们奔跑在采石场和营地之间,仿佛不知疲倦。
在他们的身后,几名汉王军的文书,正拿着纸笔,一丝不苟地记录着。
“塔山,一筐,记一分。”
“巴根,一筐,记一分。”
“……”
不远处,哈丹躺在冰冷的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他看着自己昔日的袍泽,兄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工分”,像疯狗一样互相争抢,互相敌视。
他想大声咒骂,想骂醒这些被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可他一张嘴,涌出的只有混着血沫的呻吟。
一个曾经与他关系最好的什长,背着满满一筐石头,从他身边跑过。
哈丹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裤脚。
“水……给我……水……”
那个什长,脚步一顿。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哈丹干裂的嘴唇和祈求的眼神,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但随即,他看到了不远处,正在记录的文书,那冰冷的眼神,似乎正朝这边看来。
什长的心,猛地一颤。
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了哈丹的手。
然后,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朝营地跑去。
仿佛身后有什么瘟疫在追赶。
哈丹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的眼中,最后一丝神采,也彻底熄灭了。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他彻底淹没。
他终于明白。
那个人,杀死的,不是他。
而是他们这群人心中,最后的一点东西。
那东西,叫作“长生天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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