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凝神花,云逸不敢有丝毫停留。石戎那愤怒的咆哮仿佛仍在耳边回荡,他必须尽快远离那片是非之地,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角落来消化这份来之不易的机缘。
他一路疾行,专挑崎岖难行、易于隐藏的路径。体内的真气在回气丹的补充下缓缓恢复,但更让他欣喜的是,即便只是将凝神花贴身收藏,那股宁静祥和的波动也不断浸润着他的神魂。先前因紧张逃亡和激烈战斗而产生的心神动荡,竟在不知不觉间平复下来,思绪变得格外清晰、通透。这还仅仅是外溢的气息,若是完整炼化……云逸心中充满期待。
数个时辰后,他闯入了一片更为古老、更为沉寂的区域。这里遍布着巨大的、风蚀严重的岩石,形态怪诞,如同沉默的远古巨兽匍匐在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沧桑的气息,连那些狂暴的灵气流经此地,都似乎变得温顺、迟缓了一些。地面上,零星生长着一些奇特的植物,它们不像外界那般扭曲狰狞,反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近乎艺术品般的规整形态。
云逸放慢脚步,警惕地观察着。这片地域给他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仿佛隐藏着某种无形的秩序。他看到了几株叶片呈完美对称的银纹草,以及一簇簇如同蓝色水晶簇般的“星点苔”,这些都是炼制宁神、稳固类丹药的辅料,在外界颇为难得。
收获凝神花的经历让他对这些天地灵物更加上心。他小心地采集了几株银纹草和部分星点苔,过程顺利,并未遇到任何危险。
就在他准备继续深入,寻找一个合适的闭关地点时,目光被前方岩壁下的一小片区域吸引。那里生长着三株不过巴掌高的小草,通体紫金色,叶片狭长,边缘有着细密的锯齿,叶脉中仿佛有金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散发出一股锐利而凝聚的金铁之气。
“庚金草!”云逸心中一喜。这是一种蕴含精纯金系灵力的灵草,是炼制攻击性符箓或淬炼锋利法宝的极品材料,其价值虽不及凝神花,但也极为珍贵。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观察。确认周围没有守护兽或其他明显的危险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向其中一株庚金草的根部,准备连同少许灵土一起挖出。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庚金草根茎旁那片看似寻常的紫色土壤的刹那——
异变陡生!
没有预兆,没有光华,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的恐怖力量骤然降临!仿佛整个空间瞬间凝固,化作了一块无形的琥珀,而云逸就是被冻结在其中的飞虫。
他感觉周身一紧,动作瞬间僵滞,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一股冰冷、绝对、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亿万钧重压,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不仅仅是作用于他的身体,更直接作用于他的灵魂和意识!
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惩戒?一种对“违规”行为的自动反应。
“规则……之力?”一个念头在几乎凝滞的思维中艰难闪过。
这股力量并非源自某个具体的生物,它更像是这片天地本身固有的一条铁律——此处的庚金草,不可采摘!或者说,不可用他这种方式采摘!
他试图挣扎,体内那缕真气疯狂运转,却如同蚍蜉撼树,根本无法撼动这无形的束缚分毫。那股力量还在持续增强,挤压着他的骨骼,碾压着他的神魂,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这股绝对的规则力量碾碎、肉身也要崩解的时刻——
“嗡……”
他怀中,那块一直沉寂的、来自上古遗迹的骨片,突然自行微微发热。并非能量爆发,而是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的波动。这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虽然渺小,却带着一种与这片天地规则似是而非、却又隐隐凌驾其上的“意蕴”。
紧接着,他贴身收藏的、盛放着地心灵乳的狼皮水袋,也似乎被引动,散发出一丝精纯厚重的大地本源气息。
这两股微弱的气息,与那碾压而来的规则之力接触的瞬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干涉。
那冰冷绝对的规则力量,似乎“识别”到了什么。骨片的古老意蕴,让它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迟疑”;而地心灵乳的大地本源气息,则让这片区域的“地主”(大地规则)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亲和”。
就是这一丝“迟疑”与“亲和”,让那恐怖的碾压之力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极其细微的松动!
如同精密锁具中,某个卡榫错位了亿万分之一秒。
对于濒死的云逸而言,这亿万分之一秒,就是生机!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被那股骤然松脱又瞬间恢复的力量弹飞出去,重重摔在数丈之外的地上。全身骨骼如同散架般剧痛,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神魂震荡,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终究是活了下来!
他挣扎着抬头,望向那三株依旧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庚金草,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与后怕。就在那草叶下方的土地上,隐约可见一些极其淡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紫色纹路,此刻正缓缓隐去。
天然禁制!由天地规则自然形成的守护屏障!
他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非骨片和地心灵乳的意外干扰,他此刻已然形神俱灭!
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云逸却顾不上这些,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消化着这惊心动魄的遭遇所带来的信息。
规则!洪荒世界存在着客观的、强大的、无处不在的规则之力!它们并非由某个神明制定,而是世界本身运转的底层逻辑。触犯规则,就会引来天地之力的反噬,如同触犯物理定律会从高处坠落一样直接而残酷。
这些规则,有的显化,如同眼前这天然禁制;有的隐晦,潜藏在万物生灭、因果循环之中。
而“墟”……
云逸猛地想起之前激活骨片符文时,引来的那道冰冷、浩瀚、漠然的注视。那道目光,与刚才碾压他的规则之力,在本质上何其相似!都是那般绝对,那般不容置疑,那般……非人格化。
不同的是,刚才的规则之力,更像是一条设定好的程序,触犯即惩罚。而“墟”的注视,则更像是一个……管理员?一个掌控着所有规则权限的、更高层次的存在?
“墟”……就是洪荒世界规则的综合体现?或者说,是规则的掌控者、维护者?
这个猜测让云逸遍体生寒。他之前对“墟”的认知还停留在一种强大的、有意识的存在层面,但现在,他意识到,“墟”可能远不止如此。它可能就是这片天地本身意志的显化,是构成这个世界的一切法则的集合体!
自己这个“异数”,这个来自世界之外的灵魂,从降临的那一刻起,恐怕就一直在“墟”的观测之下。之前的微弱注视,或许只是系统对异常数据的初步扫描。而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举动,是否都在某种无形的规则监控之中?
采摘灵草触发禁制,是违反了“此地禁止采摘”的局部规则。那么,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存在,是否本身就在挑战某种更根本、更宏大的规则?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之前的敌人,无论是凶兽还是散修,都是有形的,可以对抗,可以智取。但规则,如何对抗? “墟”,如何抗衡?
他躺在地上,望着那永恒暗红的天空,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的本质,产生了深深的敬畏与……一丝隐晦的挑战欲。
既然规则可以被认知(比如天然禁制的纹路),那么是否也能被利用?甚至……被修改? “墟”既然是规则的集合,那么它自身,是否也遵循着某种更底层的规则?
这些念头如同野草,在他心中疯长。
休息了许久,直到伤势稍微稳定,云逸才艰难地爬起身。他不敢再靠近那片生长着庚金草的区域,甚至对周围其他看似无害的灵草也抱有了极大的戒心。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三株紫金色的草叶,将它们的样子和那片土地上隐约的规则纹路牢牢刻印在脑海。这第一次触犯规则的经历,虽然险些丧命,却也让他真正窥见了这个世界水面之下的冰山一角。
他不再停留,拖着伤体,继续寻找安全的闭关之地。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加沉稳,目光更加深邃。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挣扎求生的穿越者,他开始尝试去理解这个世界的“语法”,去解读那无形无质、却主宰一切的——规则。
而这一切认知的起点,便是这次用鲜血和濒死体验换来的——初识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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