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的筹建,如同在坚冰上开凿河道,虽得朝廷明旨,具体施行却步步维艰。选址的皇家别苑多年荒废,殿宇倾颓,杂草丛生,首要的修缮便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户部的拨款流程繁琐,层层盘剥克扣,实际到位的资金往往捉襟见肘。少府监派来的工匠,多是些混迹官场的老油条,对陈默提出的许多“古怪”要求(如特定尺寸的琉璃窗、坚固平整的水泥地面、通风良好的实验室布局)阳奉阴违,进度缓慢。
陈默不得不将大量精力投入这些庶务之中。他亲自监督账目,与户部官员周旋,甚至不得不动用刑部尚书的权威,弹劾了几名贪墨太过、办事不力的胥吏,才勉强保证了工程款项和材料的供应。对于工匠,他采取恩威并施的策略,一方面提高酬劳,明确赏罚,另一方面,让墨衡等懂行的人参与监督,以其精湛的技艺和朴实的作风,逐渐赢得了部分老实工匠的认可。
“没想到,这建院子,比破案还难。”赵虎看着日渐成型的院舍,忍不住感慨。他如今负责格物院外围的安保,也见识了不少官场龌龊。
陈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道:“破案只需找出真凶,而建设,却要面对无数看得见和看不见的阻碍。但这第一步,必须走稳。”
与此同时,人才的招募也非一帆风顺。尽管有朝廷征召的名义,但“格物”一词对大多数读书人而言,仍是奇技淫巧的代名词。真正前来应征的,多是像墨衡一样,有实学却无科举出身、或家境贫寒的寒门士子、工匠、医师,数量稀少,且水平参差不齐。
陈默深知根基的重要性,他并不急于求成。他亲自面试每一位应征者,不看重八股文章,只考察其动手能力、逻辑思维和对自然万物的好奇心。他定下了格物院的初步规矩:不分贵贱,只论才学;注重实证,不尚空谈。
尽管困难重重,格物院的第一批“星火”终究还是点燃了。
在初步修缮完成的“算学馆”内,陈默将基础的阿拉伯数字、简易方程和几何原理,以更易于理解的方式传授给首批入选的十余名学子。起初,这些习惯了筹算和文言表述的年轻人感到极大的不适与困惑,但在陈默耐心引导和实际应用的演示(如计算田亩、丈量房屋)下,渐渐有人开了窍,眼中闪烁出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
“力学工坊”在墨衡的主持下,最先取得了突破。他们依据陈默提供的杠杆、滑轮原理草图,结合自身经验,成功制造出了省力数倍的复合滑轮组和改进型的起重桔槔。当看到需要数名壮汉才能抬起的石料,被一名少年轻松利用滑轮组吊起时,围观工匠和学子们发出了阵阵惊叹。实践的成功,远比任何说教都更有说服力。
“医药庐”则暂时由一位名叫孙十常的年轻郎中负责。他祖上世代行医,却因不善交际而郁郁不得志。陈默将伊万笔记中关于细菌、消毒的模糊概念(转化为“微虫致病说”和“净疮防疫法”)与他探讨,并提供了制作高度蒸馏酒(酒精)的方法。孙十常如获至宝,带着几名学徒埋头研究,虽然对“微虫”将信将疑,但对酒精消毒带来的显着效果却不得不服,开始尝试将其用于创伤处理和手术器具的清洁。
“农事苑”选址在别苑后的一片荒地上。几位老农出身的学子,在陈默提供的轮作、选种、堆肥等理念指导下,开始进行对比试验。他们细心记录着不同作物长势的细微差别,虽然成果需要时间验证,但那片充满生机的试验田,本身就成了希望的象征。
就连苏密使负责的“星象历法”研究,也并非全无建树。他带着观星台的人,利用伊万笔记中关于光学和天体运行的一些正确原理,改进了观测仪器,对历法进行了更精确的校订,这份务实的态度,暂时缓和了他与陈默之间微妙的关系。
格物院,这个初生的婴儿,正在蹒跚学步,虽然稚嫩,却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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