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昏昏欲灭，皇太极靠在铺着貂皮的软榻上，手里攥着帕子，刚咳过的嘴角还沾着血丝。王怀安跪在地上，手里的药碗颤得厉害，药汁洒了几滴在青砖上。
“陛下，这人参固本汤您得再喝半碗，不然撑不过今夜。”王怀安的声音发颤，眼神不敢直视皇太极——半个月前被多尔衮逼问的场景还在眼前，现在面对病重的皇帝，他更怕一句话说错就掉了脑袋。
皇太极摆了摆手，帕子扔在一边，语气虚弱却带着威严：“喝了有什么用？你不是说……咳……说这病没法治了吗？”
“臣不敢！”王怀安连忙磕头，额头撞在地上砰砰响，“臣只是说需慢慢调理，只要陛下安心静养，定会好转！”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安慰话，皇太极的肺疾已经深入骨髓，咳血的频率越来越高，连下床都费劲了。
这时，太监李德全进来禀报：“陛下，镶红旗的岳托贝勒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皇太极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喘了口气——岳托是代善的儿子，这个时候来，多半是为了阿巴亥的事。
岳托走进来，见皇太极病重的样子，躬身道：“八叔，儿臣是替阿玛来的。近日宗室聚会，图尔格、纳穆泰两位佐领说……说阿巴亥婶母死得蹊跷，不少镶红旗的弟兄也人心惶惶，阿玛让儿臣问问，能不能彻查婶母的死因，也好安了众人的心。”
“彻查？”皇太极猛地睁开眼，咳嗽了几声，“查什么？王怀安不是说了，是旧疾复发吗？图尔格他们是不是闲得慌，敢管起朕的事了？”
岳托连忙道：“八叔息怒，阿玛没别的意思，只是镶红旗刚收编了些旧部，要是人心不稳，怕影响锦州的防务。”他知道代善不愿直接出面，自己这话也只是试探，不敢真的逼皇太极。
皇太极冷哼一声：“告诉代善，让他管好镶红旗的人，别跟着瞎起哄。阿巴亥的葬礼已经按太祖妃的规制办了，再提彻查，就是不敬太祖！”
岳托躬身应道：“儿臣明白，这就回禀阿玛。”说完，悄悄退了出去，心里暗叹——八叔心里分明有鬼，却拿太祖当借口，这猜忌怕是要越积越深了。
岳托走后，皇太极又咳了起来，李德全连忙递上温水。刚喝了两口，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庄妃娘娘带着小阿哥来看陛下了。”
庄妃牵着福临走进来，福临扑到榻边，脆生生地喊：“父皇！”
皇太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摸了摸儿子的头：“福临来了，最近有没有好好读书？”
“读了！”福临点头，“先生教了《论语》，还说将来要跟父皇一样厉害！”
庄妃站在一旁，笑着道：“陛下，您别累着，福临就是想您了，看完您咱们就走，不打扰您休息。”她顿了顿，像是无意提起，“对了，昨天苏兰去采买，听镶白旗的侍卫说，最近镶白旗的士兵每天加练三个时辰，多铎贝勒还调了两千精锐去法库山，说是防备明军偷袭。可现在明军在中原被李自成缠着，哪有精力来辽东呀？”
皇太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指攥紧了软榻的扶手：“多铎调兵？谁让他调的？”
“陛下息怒，”庄妃连忙道，“许是多铎贝勒担心防务，没来得及禀报。只是……现在宗室里都在说，阿巴亥婶母的事还没了，要是陛下不早定储君名分，怕是有人会觉得……觉得陛下身子不好，想替您分忧呢。”
“替朕分忧？”皇太极冷笑一声，又开始咳嗽，咳得浑身发抖，“是想抢朕的江山吧！”他心里又急又怕——豪格因为毒杀的流言已经失了不少人心，多尔衮手里握着镶白旗，还跟庄妃有牵扯，要是真动了夺权的心思，自己现在这身子，根本拦不住。
庄妃见目的达到，没再多说，哄着福临道：“福临，咱们该走了，让父皇好好休息。”说完，带着福临躬身退下，出门时，悄悄给李德全使了个眼色——让他多盯着皇太极的动静。
第二天一早，皇太极召济尔哈朗入宫。御书房里，皇太极靠在软榻上，看着济尔哈朗，语气带着不容拒绝：“济尔哈朗，镶蓝旗的精锐，调一部分到盛京内城驻扎，协助镶黄旗稳固防务。”
济尔哈朗心里一紧，躬身道：“陛下，盛京内城已有镶黄旗的兵力，再调镶蓝旗过去，怕是会让弟兄们觉得……觉得陛下不信任咱们。”
“不信任？”皇太极挑眉，“朕要是不信任你，会让你管镶蓝旗吗？”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你别忘了，镶蓝旗那五个牛录，是朕划给豪格的。将来豪格继位，要是知道你不肯帮他，你觉得那五个牛录还能留在镶蓝旗吗？”
济尔哈朗的脸色变了变——那五个牛录是镶蓝旗的精锐，要是没了，镶蓝旗的实力会大减。他咬了咬牙，躬身道：“臣遵旨，这就去调兵。”
从皇宫出来，济尔哈朗立刻召来穆彰阿：“你去多尔衮王府，跟他说‘陛下近期动作频繁，亲王需多加留意’，记住，别让任何人看见，说完就走。”
穆彰阿愣了一下：“贝勒爷，咱们要是帮了睿亲王，陛下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济尔哈朗叹了口气，“咱们镶蓝旗夹在中间，帮谁都不对，只能先提醒一句，免得将来被卷进去。”
穆彰阿点头：“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当天下午，穆彰阿绕了好几条小路，才到多尔衮王府。多尔衮正在和多铎、刚林商议拜访代善的事，见穆彰阿进来，示意他坐下。
“穆彰阿，你来找我，是济尔哈朗贝勒有话要说？”多尔衮语气平静，心里却清楚，济尔哈朗这个时候派人来，肯定是有重要消息。
穆彰阿躬身道：“睿亲王，我家贝勒让属下转告您，陛下今早召他入宫，让镶蓝旗调精锐去盛京内城驻扎，还拿之前划给肃亲王的五个牛录要挟。贝勒爷说，陛下近期动作频繁，让您多加留意。”
多尔衮点点头，对刚林道：“知道了，你给穆彰阿备些银两，算是谢礼。”他顿了顿，看向穆彰阿，“替我谢谢济尔哈朗贝勒，告诉他，我心里有数。”
穆彰阿接过银两，躬身道：“属下一定带到。要是没别的事，属下就先回去了，免得被人发现。”
等穆彰阿走后，多铎怒道：“十四哥，八哥这是想把镶蓝旗拉过去，跟咱们镶白旗作对！不如咱们现在就去见二哥，让他出面反对，别让镶蓝旗的人进城！”
“别急。”多尔衮道，“济尔哈朗只是被迫答应，心里还是中立的，不然不会给咱们递信。现在去见二哥，要是被八哥知道，只会让他更猜忌。”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咱们先按原计划去见二哥，看看他的意思，再做打算。”
刚林道：“王爷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宗室，尤其是二哥那边，要是他能支持咱们，八哥就算调了镶蓝旗，也不敢轻举妄动。”
多铎虽然还是不满，但也知道多尔衮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行，听十四哥的，咱们明天一早就去见二哥。”
而御书房里，皇太极收到济尔哈朗已经调兵的消息，心里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不安。他对李德全道：“去把豪格叫来，朕有话跟他说。”
豪格很快走进来，见皇太极病重的样子，连忙道：“八哥，您身子不好，有什么事跟儿臣说，儿臣去办！”
皇太极看着他，语气严肃：“豪格，你最近少出门，别跟图尔格他们起冲突。镶蓝旗的人已经进城了，要是有镶白旗的人找事，别冲动，先跟朕说。”他怕豪格再惹出乱子，坏了自己的计划。
豪格心里不满，却还是躬身道：“儿臣明白，一定听八哥的话。”他心里清楚，现在还得靠皇太极撑腰，不能违逆。
皇太极摆了摆手：“你下去吧，让朕好好歇歇。”
豪格退出去后，皇太极靠在软榻上，闭上眼睛，心里满是疲惫——一边是不听话的多尔衮，一边是扶不起来的豪格，还有蠢蠢欲动的宗室，这大清的江山，真的能交到豪格手里吗？他不知道，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咳嗽声又一次打破了御书房的寂静。
第二天一早，多尔衮和多铎带着礼物，去了代善的王府。代善正在廊下晒太阳，见他们来，笑着道：“十四弟、十五弟来了，坐吧。”
多尔衮坐下，开门见山：“二哥，八哥让济尔哈朗调镶蓝旗精锐进城，怕是想对付咱们镶白旗。您看，咱们该怎么办？”
代善摸了摸手里的核桃，叹了口气：“十四弟，你别急。现在八哥身子不好，最怕的就是内乱。你只要别主动挑事，他就不敢动你。至于镶蓝旗，济尔哈朗心里有数，不会真跟咱们作对。”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岳托跟我说，图尔格他们已经在宗室里串联，要是八哥再逼你，咱们就以‘宗室议事’为由，逼他彻查阿巴亥的死因——到时候，人心在哪边，就清楚了。”
多尔衮眼睛一亮：“二哥说得对，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八哥自己露出破绽。”
多铎道：“要是八哥不等，直接对咱们动手呢？”
“他不敢。”代善道，“镶白旗的兵力摆在那儿，还有你十二哥阿济格在边境盯着，他要是动你，阿济格肯定会带兵回来，到时候就是真的内乱了——八哥不会拿大清的江山冒险。”
多尔衮点头：“二哥放心，儿臣明白该怎么做了。”
从代善王府出来，多铎松了口气：“十四哥，有二哥支持，咱们就不怕了！”
多尔衮道：“别大意，八哥要是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咱们回去后，让刚林加强对镶蓝旗的监视，有任何动静，立刻禀报。”
多铎应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两人并肩往王府走，阳光洒在身上，却驱散不了盛京城里的猜忌和暗流。皇太极的病重，豪格的失势，多尔衮的隐忍，代善的观望，还有庄妃在后宫的布局，都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埋下伏笔。而这一切的起点，不过是阿巴亥那杯带着剧毒的安神汤，和皇太极那颗早已被权力和猜忌填满的心。
回到王府，刚林来禀报：“王爷，伊里布从宫里传来消息，陛下今天又咳血了，王怀安已经束手无策，正在找民间的大夫。”
多尔衮点头：“知道了，让伊里布继续盯着，有任何消息，随时禀报。”
刚林躬身退下，多尔衮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平静，多了几分锐利。他知道，这场权谋之争，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一步错，步步错，他不仅要为自己和镶白旗活下去，还要为母亲阿巴亥，讨回一个公道。
多铎走到他身边，道：“十四哥，咱们要不要再联络一下庄妃娘娘，让她在后宫多帮咱们说几句话？”
多尔衮摇头：“不用。庄妃比咱们更清楚，要是八哥倒了，豪格继位，她和福临也没好日子过。她会帮咱们的，不用咱们提醒。”
就在这时，穆彰阿又一次来了，脸色慌张：“睿亲王，不好了！我家贝勒说，陛下召了蒙古的巫师入宫，说是要‘测算大清国运’——怕是要对您不利！”
多尔衮心里一沉，却很快冷静下来：“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济尔哈朗贝勒，让他别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
穆彰阿走后，多铎怒道：“八哥竟然找巫师！这是想借‘天意’来杀咱们啊！十四哥，咱们不能再忍了！”
多尔衮道：“忍不忍，不是咱们说了算，是时机说了算。你先去通知阿济格，让他在边境做好准备，要是盛京有动静，立刻带兵回来。”
多铎应道：“好，我这就去！”
看着多铎匆忙离去的背影，多尔衮走到地图前，手指落在盛京的位置上。巫师入宫，镶蓝旗进城，豪格的蠢蠢欲动，这一切都在指向一个方向——皇太极已经开始准备对他动手了。而他能做的，就是做好万全准备，等着那场不可避免的风暴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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