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皇宫的坤宁宫偏殿里，窗棂上的糊纸被秋风刮得哗哗响，阳光透过破洞漏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大玉儿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支旧玉簪，苏兰正蹲在地上，把一叠细软塞进樟木箱里，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福临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手里攥着个木头玩具剑，晃着腿小声问：“额娘，咱们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呀？是不是要去御花园玩，住好几天不回来呀？”
大玉儿放下玉簪，转过身摸了摸福临的头，指尖有些发凉：“乖，不是去御花园。你十四叔要带大兵去打李自成，盛京这边怕不太平，咱们收拾好东西，万一有事能随时走，别被人堵在这里。” 她眼神里藏着警惕，声音压得很低，“你十四叔现在权最大，咱们母子孤儿寡母的，得小心些，别让他趁乱把咱们忘了，甚至……害了咱们。”
福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玩具剑抱在怀里：“额娘放心，我长大了，能保护你！”
正说着，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太监小禄子低着头走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娘娘，摄政王府的人来了，送了些补品，还传摄政王的话，说‘京城不稳，王府守卫更严，想请娘娘和小主子去王府暂住些日子，也好放心’。”
大玉儿心里“咯噔”一下——她太清楚多尔衮的心思了。他要出兵山海关，怕自己趁他不在，拉拢宗室、联络旧部，扶持福临巩固地位，这哪里是“保护”，分明是想软禁他们母子，切断他们和外界的联系！
她强装镇定，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你替我谢过摄政王。就说我最近风寒未愈，身子沉，不便挪动，等他出兵回来，我再带着福临去王府道谢。”
小禄子脸色一白，犹豫着说：“娘娘，摄政王府的人还在外面等着，说……说要是娘娘不肯，他们就要亲自进来请。”
“放肆！” 大玉儿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这是皇宫，是天子的地方，他们敢擅闯？让他们滚回去告诉多尔衮，我是小主子的额娘，这里还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小禄子吓得连忙磕头：“娘娘息怒，奴才这就去回话，这就去！”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苏兰直起身，脸色发白：“娘娘，多尔衮势大，咱们这么拒着，怕是会惹他生气，万一他……”
“生气也得拒。” 大玉儿打断她，“一旦去了摄政王府，就成了笼中鸟，想做什么都难了。咱们得拖延时间，我已经让人给宗室里的博洛递了信，让他多盯着些，要是咱们真被带走，他也好在外周旋。”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兵器碰撞的声响。阿济格带着十几个挎刀的亲兵闯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铠甲，脸上带着戾气，手里举着一块鎏金令牌，对着大玉儿扬了扬：“十四弟有令，娘娘和小主子必须现在就跟我走！别给脸不要脸，再磨蹭，别怪我不客气！”
大玉儿立刻站起身，把福临拉到身后，挡在他前面，眼神冰冷得像刀：“阿济格，你敢在皇宫里放肆？这是小主子的住处，你带着兵器闯进来，是想谋反吗？就不怕宗室们知道了，说多尔衮欺负孤儿寡母，失了人心，连天下都坐不稳？”
“人心？” 阿济格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亲兵们也跟着围了上来，“现在盛京谁不知道，十四弟说了算！宗室们？他们谁敢多嘴，我就砍了谁的脑袋！你们要是识相，就乖乖跟我走；要是不识相，我就把你们‘请’走——到时候弄伤了小主子，可别怪我！”
他挥了挥手，一个叫陈武的亲兵就要上前拉福临。苏兰赶紧扑过去护住福临，哭着喊：“别碰小主子！你们不能这样！” 福临吓得躲在苏兰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旁边一个叫春桃的宫女看不过去，冲上前想拦：“你们是乱臣贼子！不许伤害娘娘和小主子！” 陈武眼睛一瞪，反手抽出腰间的刀，一刀砍在春桃脖子上，鲜血喷了一地，春桃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春桃！” 苏兰吓得尖叫起来，福临哭得更厉害了。
大玉儿看着地上的尸体，脸色惨白，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硬拼没用，阿济格就是个莽夫，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真闹起来，吃亏的是自己和福临。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好，我跟你走。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得保证，路上和到了王府，都不能伤害小主子一根头发，不然我就是死，也会在宗室面前揭发多尔衮的狼子野心，让他永远背负骂名！”
阿济格不耐烦地摆手：“少废话！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动小主子。走！” 他转身往外走，亲兵们簇拥着大玉儿和福临，苏兰紧紧跟在后面，路过春桃的尸体时，忍不住掉眼泪。
出了皇宫，外面停着一辆马车，阿济格让人把大玉儿母子和苏兰推上车，自己骑着马跟在后面，亲兵们围在马车四周，戒备森严。马车一路颠簸，福临哭累了，靠在大玉儿怀里睡着了，大玉儿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神里满是隐忍和算计——多尔衮，你想软禁我，没那么容易，我总有办法翻盘。
到了摄政王府，阿济格把他们安排在西跨院，院子四周都站着亲兵，门口更是守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指着院子说：“你们就住这儿，缺什么就让人禀报，别想着逃跑，也别想着传信，外面都是我的人，老实点！” 说完，就带着亲兵走了。
西跨院不大，只有几间屋子，陈设简单，甚至有些破旧。苏兰扶着大玉儿坐下，小声说：“娘娘，这里跟囚笼一样，咱们该怎么办啊？博洛大人那边还不知道咱们被带来了。”
大玉儿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站岗的亲兵，冷笑一声：“他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太天真了。苏兰，你去看看院子角落里那个狗洞，之前我来王府赴宴时留意过，那里能钻出去人。”
苏兰连忙跑去看，果然在院子西南角发现一个狗洞，被杂草盖住了。她扒开杂草，回头说：“娘娘，真有个狗洞，就是有点小，我应该能钻出去。”
“好。” 大玉儿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塞进苏兰手里，“这封信你带给范文程，告诉他，只要他能帮我保住福临的皇位，将来福临亲政，就封他为太傅，赏他万亩良田，让他子孙后代都能富贵。让他多在多尔衮面前周旋，别让多尔衮趁出兵之际，对咱们母子下手，也别让他轻易废了福临。”
苏兰握紧信，用力点头：“娘娘放心，我一定把信送到！”
等到夜里，月色暗淡，外面的亲兵有些松懈了，有的靠在墙上打盹，有的低声聊天。大玉儿让苏兰换上一身粗布衣服，把信藏在发髻里，又给她塞了些碎银子：“路上小心，要是被发现了，就说你是想逃跑回家，别把信交出去。”
苏兰点点头，偷偷溜到狗洞旁，小心翼翼地扒开杂草，钻了出去。她不敢走大路，沿着王府的外墙，绕了好远，才找到范文程府的后门。
范文程府里，灯还亮着，他正在书房里看兵书，手下赵安进来禀报：“大人，外面有个自称是皇宫来的宫女，说有要事找您，是从摄政王府西跨院出来的。”
范文程心里一动，立刻道：“让她进来。”
苏兰跟着赵安走进书房，一进门就跪下：“范大人，奴婢是娘娘身边的苏兰，这是娘娘给您的信，求您一定要救救娘娘和小主子！” 她把信递过去。
范文程接过信，打开一看，眉头越皱越紧——大玉儿许的条件很诱人，但多尔衮的手段他太清楚了，要是帮大玉儿，被多尔衮发现，自己必死无疑；可要是不帮，将来福临真亲政了，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他放下信，沉默了半晌，问苏兰：“娘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娘娘说，只要大人肯帮，将来一定兑现承诺，绝不会亏待大人。” 苏兰哭着说，“现在娘娘和小主子被软禁在西跨院，连出门都不行，求大人发发善心，想想办法！”
范文程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心里犹豫不决。赵安站在一旁，小声说：“大人，多尔衮马上就要出兵了，现在盛京城里，他的人说了算，咱们要是帮了娘娘，万一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知道。” 范文程叹了口气，“可大玉儿毕竟是小主子的额娘，福临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要是真被多尔衮废了，将来天下人也会说咱们助纣为虐。” 他看向苏兰，“你先回去，告诉娘娘，我会想办法，让她安心，别轻举妄动，等多尔衮出兵后，我再找机会周旋。”
苏兰连忙磕头：“谢范大人！奴婢这就回去禀报娘娘！”
送走苏兰，赵安又道：“大人，您真要帮娘娘啊？这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
范文程没说话，只是拿起大玉儿的信，反复看着——一边是权势滔天的多尔衮，一边是未来的皇帝，他必须选对，一步都不能错。
而西跨院里，大玉儿正焦急地等着苏兰回来。听到院墙外有轻微的响动，她连忙走过去，看到苏兰从狗洞里钻了进来，赶紧把她拉进来：“怎么样？范文程怎么说？”
“娘娘，范大人答应帮忙了！” 苏兰喘着气说，“他让您安心，别轻举妄动，等多尔衮出兵后，他就找机会周旋，不会让您和小主子出事的。”
大玉儿松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希望：“好，只要他肯帮，就有办法。苏兰，你记住，往后在这院子里，少说话，多观察，别被守卫看出破绽，咱们就等，等多尔衮出兵，等机会。”
苏兰点点头：“奴婢记住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守卫张彪在外面喊：“里面的人都睡了吗？摄政王有令，夜里不许点灯，赶紧把灯灭了！”
大玉儿连忙让苏兰吹灭油灯，院子里瞬间陷入黑暗。她抱着熟睡的福临，坐在黑暗中，心里默默想：多尔衮，你想软禁我，想夺走福临的皇位，没那么容易，咱们慢慢耗，看谁能笑到最后。
而摄政王府的正厅里，多尔衮正和刚林说话。刚林道：“摄政王，阿济格已经把大玉儿母子安置在西跨院了，四周都派了人守着，没人能进出，您放心吧。”
多尔衮点点头，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很好，她太聪明，又会拉拢人，留她在皇宫里，我不放心。把她软禁起来，断了她和宗室的联系，等我拿下北京，坐稳了江山，再慢慢处置他们母子。”
刚林道：“那范文程那边，要不要派人盯着？他之前和大玉儿有过接触，怕他暗中帮着大玉儿。”
“不用。” 多尔衮冷笑一声，“范文程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他不会傻到为了大玉儿，跟我作对。你只要盯着西跨院的守卫，别让大玉儿跑了，也别让她传信出去，就够了。”
刚林应道：“属下明白！”
夜色渐深，摄政王府一片寂静，只有西跨院的角落里，还藏着一丝暗流涌动——大玉儿的暗棋已经布下，范文程的犹豫，宗室的观望，都在为这场权力的较量，埋下未知的伏笔。
苏兰靠在门边，听着外面守卫的脚步声，小声对大玉儿说：“娘娘，您说范大人真的会帮咱们吗？”
大玉儿看着窗外的月色，语气坚定：“他会的，因为他想保住自己的富贵，想在将来的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她不知道的是，范文程此刻也正站在窗前，看着摄政王府的方向，心里天人交战——他的选择，不仅关乎自己的性命，更关乎盛京的局势，甚至整个大清的未来。
“大人，夜深了，该休息了。” 赵安走进来提醒。
范文程转过身，把大玉儿的信锁进抽屉：“告诉下面的人，密切关注摄政王府和西跨院的动静，一有消息，立刻禀报。”
赵安应道：“属下遵令。”
书房里的灯灭了，可盛京城里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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