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迦利平静得有些反常,堪称诡异……
和那些说着“我不生气”实则头发都快冒烟的家伙完全不同,他并不生气,相当心平气和。
但应希还是颇为自觉地作出承诺:之后绝对不会主动再见薄嘉明。
——这就是态度!
当一天未婚妻,就有这样的自觉!
然而迦利对她这番“表忠心”的举动反应平淡,既未赞许也未质疑,只是轻轻颔首。
——感觉自己像小狗。
应希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
等制作团队发来几部样品供挑选,两人敲定了订婚宴当天的视频风格,又稍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她还得回去确认,阎罗之中有哪些人会出席这场订婚宴。
……
从病房出来后,应希独自走在长廊上。
不久前的记忆,在脑海里重现。
刚才的吻,让她产生了一种情绪极致浓缩后的灼热错觉。
像是一簇火种坠入荒原。
随之漫上的是蚀骨的酥麻,连神魂都随之轻颤。
不得不说,薄嘉明这人看似矛盾重重,行动起来却不含糊!
刚把正主气走,又在这儿“回味”,应希对自己都无语了。
不过……
她想——是有多喜欢吗?
仔细思考了一番,应希作出一个较为客观的判断:人总是追逐刺激的动物。
在医院这样人来人往之处吻她——多么惊险,多么荒唐!
但是,新奇。
像踩着钢丝迎风而行,摇摇欲坠,紧张刺激,令人血脉偾张。
☆
“我相信心的感受。”
在魅影秀上,唐幼薇问身边刚结交的朋友:“小恒,你是不是只喜欢男的?”
那人说,我相信心的感受。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入迦利记忆深处最敏感的部位——太耳熟了。
太耳熟了。
当年,应希也曾用那双真情假意轮番表演的眼睛望着他,语气轻快又笃定地说过类似的话。
如今,重新听到这句箴言从一个新的人口中吐出,迦利的第一反应不是共鸣,而是铺天盖地的荒谬。
荒谬得让他几乎想冷笑出声。
心?感受?
这些虚无缥缈、道貌岸然的东西,骗过他一次还不够吗?
恨屋及乌,他对“谢卓恒”的印象也几乎是立即就跌到谷底。
……
唐幼薇邀请他去看“魅影秀”。
他听说过它,一众下流人打着上流旗号的二流秀展罢了。
往常他都会直接无视拒绝的。
可会长的身体境况愈来愈差了,他的婚事也愈发紧迫……
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攫住了迦利。
他想起来,自己知道那个人喜欢什么。
——美色。
应希从不掩饰自己对美好皮囊的欣赏,那目光坦荡又直接,曾经也那样热烈地落在他身上。
眼前这个唐幼薇不也一样?
看她提起“魅影秀”时眼中闪烁的、近乎如饥似渴的兴奋光芒,活脱脱一个……色中饿鬼。
她这么痴迷的东西……应希呢?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出来,带着一丝尖锐的恶意和更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窥探欲。那个曾经也“相信心的感受”的应希,面对这样赤\/裸裸的感官盛宴……
她是否也会感兴趣?
也会露出那种专注而沉迷的神情?
去看看。
去看看这些把“心的感受”挂在嘴边的人,究竟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
他几乎是抱着一种审判和验证的心态走进了那场秀。
他要亲眼看看,那所谓的“心的感受”所指向的,到底是怎样一种廉价又肤浅的刺激。
灯光闪烁,音乐喧嚣。
展台上群魔乱舞——
果然。
一群精心雕琢过的人偶,在刺目的灯光下舒展肢体,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转身都精准地计算着诱惑的弧度。
搔首弄姿,贩卖着被包装成“艺术”的皮相。
迦利冷冷地看着,胃里却沉甸甸地坠着一种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悲凉的块垒。
看吧,这就是“心的感受”所趋之若鹜的东西?
多么直白,多么廉价,多么……不值得。
他仿佛看到了应希和唐幼薇的影子重叠在那些迷醉的观众脸上,一股混杂着轻蔑、不甘和更深切的孤寂,在胸腔里无声地翻搅、发酵。
她们追求的,不过如此。
而他,曾被这“不过如此”的东西,深深灼伤过。
迦利忍不住问身边那个初来乍到的“谢卓恒”——
“好看吗?”
答案也不出所料。
以“世情笨拙”称名的阎罗成员,迟钝的杀手,也毫不犹豫地表达了“欣赏”。
她说“好看”。
呵呵。
后来,他发现这个“谢卓恒”就是应希……
更可笑了。
让他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笑话的罪魁祸首,就坐在他身边。
……
寥寥数面之缘。
分明是不同的面容,迥异的性情,除却墨发黑瞳外再无半分相似之处。可他却总在“谢卓恒”身上,捕捉到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联想起“应城主”对阎罗的关注,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测,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那一天。
在朱雀举办宴会的古堡里,他独自站在露台上凭栏远眺,望见了花园小径上并肩漫步的两人。
刹那间,福至心灵。
迦利明白了。
——是她吧。
就是她。
竟然……
近在咫尺。
——可那又怎么样呢?
灵光乍现后,是铺天盖地的空虚,一切都索然无味。
应希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她曾欺骗他,他也报复回去了。
如今,恩怨两清,彻彻底底的两不相干。
连形如陌路都谈不上。
甚至比那更彻底。
他们之间,连视线都不会再有一丝交集。
就像之前重逢,她更乐于和唐幼薇交友,权当做不认识他。
……
果然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迦利并不清楚唐幼薇究竟意欲何为,但既然她被对手抓住了把柄,对方又特意告到长辈面前,意图坐实她“不务正业”的名声……
于是他这个名义上的“准未婚夫”,就不得不再来走个过场。
如同一只被牵上戏台的猴子,被迫观赏这场荒唐闹剧。
可偏偏,“谢、卓、恒”竟出面拦住了他。
是要替唐幼薇当马前卒么?
她说朱雀,说乾坤晚会。
她甚至提到了他的婚礼。
迦利终于彻底不耐烦了。
……
听到白河帮那些人密谋刺杀的计划时。
他本不愿插手,这是应希自己的事,无论甘泉还是苦果,都该由她自行承担,不是么?
可为什么,还是那么不甘心。
他不甘心自己执着那么久的东西,就这样悄然消逝了。
既然如此。
那就去看一眼吧……
迦利淡淡地想着。
就当是看她最后一眼。
……
从唤住她,再到啰嗦的那些废话……
迦利从始至终都心如明镜——这本是与他无关的局,他本该作壁上观,冷眼看这场意外尘埃落定。
最可当那一刻猝然而至,狙击枪的激光光点印上她的眉心……
他来不及去思考自己的用意,来不及去权衡生与死的界限是否值得去跨越——
【我…不欠你了。】
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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