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厚雪被来往的马车，碾出深深的脏污车辙。路边团坐着许多衣裳褴褛的乞丐，也有直接睡在雪地里，被大雪覆盖的人。
侯府精致华美的马车，与街上的景象格格不入，交错而过。
醉仙楼下，穿的鼓鼓囊囊的小二领着沈瑜和红绡进入酒楼。
“太师不必杞人忧天，兴许明日雪就停了”
户部郎中何泽荣语重心长道，又替崔昀野斟了一杯酒。
崔昀野勾唇笑笑，酒杯相碰，饮下这一杯，眼里笑意浅淡。
这户部果真被王党把持的死死的，他近四月的有心接触，才与这个户部郎中逐渐交好。
酒局将尽时，他们如往常般一前一后的离去。
崔昀野先行起身，拱手告辞。丁允鹤在门外打着帘子，跟在大爷身后。
酒楼的客人不多，下楼梯时，崔昀野忽然脚步微顿，定睛看了须臾。
片刻后，他往边上让了些，神色如常的下楼。
丁允鹤下楼时诧异的挑了挑眉，几月未见了，没成想突然就见到了这个人，看前边大爷只停了一下便走了，他也视若无睹般跟在大爷身后。
沈瑜颌首看着脚下，眉眼低垂的踩着楼梯上楼。
她的心神都是放空的，不只今天，她这几个月都是如此。
上面有人下来，她眼都未抬，果然那人给她让了道。
余光瞥到月白绣金线的大氅下摆，心道这大氅可真好看。
文月瑶的小厮站在厢房外，见着她赶紧恭敬的行礼，里面出来个丫鬟，看了一眼，便伸手打着帘子，请她进去。
屋内炭炉烧的旺，但文月瑶并未解下锦衾，想来也是畏寒。桌上打着边炉，热气腾腾的，颇为馋人。
“月瑶！”
沈瑜笑着唤她。
文月瑶起身朝她走来，握住她被汤婆子烫暖的手：“瑜姐姐，咱们都一个多月未见了”
沈瑜点头：“是的，不过现在天太冷了，也确实不能经常见”
两人到桌边坐下，丫鬟在一旁斟茶。
沈瑜端起茶盏小口吹气，浅抿一口，抬眸打量这个酒楼厢房。
文月瑶自己动手在边炉里涮着羊肉，第一块，夹到沈瑜碗里。
沈瑜吃着觉着味道不错，喟叹道：“这天气吃火锅可太舒坦了！”
文月瑶：“这个醉仙楼我也是第一次来，瞧这烧的这般旺的炭火，便知在这里吃一顿，价格不菲”
待吃的差不多了，两人脸上都被烫的绯红，文月瑶拉着她坐到窗边透气，因着屋里烧炭，所以窗棂打开了一掌宽的缝隙。
沈瑜看着外面很大朵的雪花，依旧纷纷扬扬落个不停，眉间蹙着一抹忧虑道：“今年的雪，下的可真大啊！我往年从没见过下这么大，又这么久的雪”
文月瑶同样蹙眉：“我今日约你来，就是想同你说这雪，我觉着这雪不对劲！”
沈瑜侧头看她：“很冷？很大？”
文月瑶点头，伸出手到窗外，只片刻，就接了一手的雪。
“瑜姐姐，你住在金碧辉煌的侯府，又不爱出门，所以不知道，京城已经有穷苦人家饿死了人！”
沈瑜闻言惊讶的看着她，又探头往下看去，酒楼侧边墙角下蜷缩着几个乞丐，灰黑色的破烂衣裳包裹着全身，连脑袋都包的严严实实。
文月瑶揽着她的腰，靠在她的肩头，语气沉闷道：“我家附近还不算大富大贵难以高攀之地，很多乞丐和流离失所的人在那一片乞讨，已经有人冻饿而死。我站在门口探头一瞧，就能瞧见那些快要冻饿死的人。
我前天在门前施粥，可是杯水车薪，我准备将先前宫里赐下的金银都拿去购置粮米，因为这场冬雪，还不知何时才会停。”
宫里年头赐下了许多金银珠宝，还有田庄，她家人口较少，且她管家经营有道，所以早就不缺钱了，加之她不吝惜钱财，所以才会想做这善施之举。
可过了会儿，她又叹气道：“我施舍的再多，也要看老天爷脸色，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这雪就像不会停似的”
沈瑜：“所以，今年这雪不正常，是雪灾？”
文月瑶皱眉，不想把事情往不好的方向说，嘴唇嗫喏着，迟迟不回应。
沈瑜心惊道：“京城都这么冷了，那再往上的北疆呢？不得了了！”
京城人难熬在又冷又饿，可她在北疆的爹爹那儿呢？他们更冷更饿还要提防蛮族！
文月瑶站直了看她，似是才想到这点。毕竟一般人都只顾民生，不会去提及如冰冷利器一般的军队。
沈瑜越想越心焦，怎么刚好她爹爹去北疆的这一年就遇上雪灾了呢？
文月瑶隐下眉间的忧虑：“也许这雪过几日就停了…”
沈瑜伸手接着雪，只一会儿，手就被冻的通红。
她在天黑前回府，却没回自己的潇湘馆，而是去到了沈曜的院子。
他在外行走，消息肯定畅通，她得问问爹爹在北疆是个什么情况。
沈瑜直接进了他院子里的暖阁，他今日本不当值，因着在外赴宴现在还没回府。
待到天黑之时，沈曜才归家。
一进暖阁，见她窝在榻上，沈曜笑道：“这是做什么，舍得挪窝了？”
只是走近一瞧，发现她秀眉似蹙非蹙，眼眶泛红欲泪。
“怎的了？谁惹你生气了？”
沈瑜抿嘴，吸了下鼻子：“爹爹在北疆怎么样了？”
沈曜微怔，在她旁边坐下，好半晌，叹了口气道：“爹爹无事！”
沈瑜眼神固执的盯着他：“这雪下的不正常，会成灾的对吧？”
沈曜轻笑，只是眼神并无轻松之色：“往年京城都会下雪，今年不过是大了点罢了，你坐在暖阁内，无需沾染风雪”
沈瑜摇头：“说认真的！如果今年真的有雪灾，爹爹在北疆缺什么？缺粮食和棉衣对不对？”
沈曜握住她的手，凝视了她片刻：“没错，是需要这些”
沈瑜坐直了身子，认真道：“虽说战是帮朝廷打的，但爹爹是咱们的爹爹。咱们侯府的粮库还有五百石粮食，再加上咱们家现在没多少奴仆了，花销也少，我们趁现在粮价还不算太高，大量囤购粮食，你再想办法运去北疆给爹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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