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被拉伸成了一条无限长的、通往地狱的走廊。
零的视网膜上,那十二道幽蓝色的光束,像十二支由神明射出的、审判的长矛,以一种无可阻挡的、优雅而残忍的姿态,划破了血色的空气。
它们的目标,是他怀里那个正在消逝的宇宙。
他想喊,喉咙里却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铅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动,身体却被脚下那座名为“格式塔”的祭坛死死钉住,连最细微的神经末梢都在能量场的压制下发出无声的哀嚎。
他的意识,被从身体里剥离了出去。
他成了一个纯粹的、无力的“观察者”,被囚禁在一个由数据流构成的、透明的囚笼里。他就站在这具身体的旁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动不动,像一尊冷硬的雕像,默许着这场即将发生的、最残忍的处刑。
这是暴君为他精心设计的、最恶毒的刑罚——让他以最清醒的状态,目睹自己因无能为力而失去一切。
【看到了吗,零?】
暴君的声音,不再是从脑海深处响起,而是回荡在这个数据囚笼的每一个角落。他没有具体的形态,他就是这囚笼本身,是这片空间的法则,是主宰一切的上帝。
【这就是‘人性’的最终归宿。它无法计算,无法预测,充满了致命的缺陷。它让你一次又一次地做出错误的选择,最终,引着你,走向这个必然的结局。】
【她会像一道程序被删除,像一个错误的数据被清除。不会有痛苦,不会有痕迹,只会回归为最纯粹的、无意义的能量。而你,将永远记住这一刻。这份记忆,会成为你灵魂深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锁。它会彻底锁死你那可笑的反抗意志,让你明白,任何违逆我的行为,都只会带来更深的……失去。】
光束越来越近。
零甚至能看清光束中那些高速旋转的、分解物质的能量粒子。他能闻到空气被电离后产生的、死亡的味道。
他看见了灰鸦的脸。那张脸上,还残留着他用生命源能强行拉回来的、一丝微弱的血色。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做着一个关于什么的梦。
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不。
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
零的灵魂在咆哮。数据囚笼随着他剧烈的情绪波动而疯狂闪烁,但那由绝对逻辑构成的壁垒,坚不可摧。
反抗?如何反抗?
用力量?他的力量被冻结了。
用权限?他的权限被切断了。
用逻辑?他面对的是逻辑本身的神只。
暴君说得对,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的战争。他走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计算之中。他最珍视的情感,成了对方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
在绝望的最深处,在那片连光都无法抵达的、灵魂的绝对零度,一个疯狂的、连暴君都无法计算的念头,如同深海中一点磷火,悄然燃起。
你用逻辑构筑了我的囚笼。
你用理性定义了我的失败。
你认为,我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被预测,被分析,被引导。
但是……暴君。
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我,放弃反抗了呢?
如果我,不打算冲破这个囚笼了呢?
如果我选择的,不是“赢”,而是……“同归于尽”呢?
【……你在做什么?】
暴君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困惑。他感知到了零的精神波动,那不再是愤怒,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诡异的平静。一种放弃了一切逻辑,拥抱纯粹混沌的、自毁式的平静。
零的精神力,不再像尖锥一样徒劳地冲击着囚笼的壁垒。
他收回了所有外放的情绪,将它们全部、毫无保留地,向内坍缩。
然后,他找到了那根连接着他意识与实验室主控系统的、最细微的数据链路——那根暴君为了让他能“看”到这一切而特意保留下来的“视神经”。
他没有试图去夺取控制权。
他只是……打开了闸门。
他将自己的一切,都变成了信息,变成了数据,变成了一股……无法被任何防火墙识别的、名为“人性”的、最底层的逻辑病毒。
【警告:未知数据流入侵。】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情感污染。】
【警告:系统底层逻辑正在被……覆写……】
主控中心AI那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第一次出现了……卡顿。
零的脑海里,闪过了摇篮庇护所覆灭的火光。
闪过了阿芳临死前递给他的那半块面包。
闪过了铁锤和獠牙为了守护他人而化为肉泥的身影。
闪过了他在地铁站里,为了不再成为“唯一幸存者”而冲回去的身影。
闪过了灰鸦在竞技场外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闪过了那上百个“失败品”在消散前,投向他的、混杂着解脱与感激的最后凝视。
爱,恨,悲伤,愤怒,喜悦,守护,牺牲,悔恨……
所有这些被暴君视为“bUG”和“病毒”的东西,所有这些构成了“零”之所以是“零”的全部记忆碎片,在这一刻,被他主动地、彻底地打碎,编码,然后,像一场史无前例的精神瘟疫,顺着那根数据链路,疯狂地涌入了中央实验室那台冰冷、精密、运行了上百年的主控电脑里!
他不是在反抗。
他是在……污染!
如果你的世界,是一个由完美逻辑构成的纯白天堂,那么,我就把我这混乱、肮脏、充满矛盾的灵魂,当做一桶墨水,狠狠地泼进去!
【住手!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暴君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惊怒。他试图切断那根数据链路,却惊恐地发现,已经太晚了!零的“污染”,已经像癌细胞一样,与系统的底层协议死死地纠缠在了一起!
整个武器研发部,开始出现诡异的变化。
血红色的警报灯,开始像迪斯科球一样,闪烁出七彩的光芒。
空气循环系统里,开始播放起一段走了调的、来自旧世界的摇篮曲。
墙壁上那些显示着武器参数的屏幕,开始疯狂地滚动着一行行毫无意义的乱码,像一首首癫狂的后现代诗。
【杀……杀了我……】
【妈妈……我好冷……】
【……你还好吗?】
那些被零吸收的、“失败品”们的残存意念,通过AI的扬声器,在这座钢铁的殿堂里,此起彼伏地哀嚎着。
那十二座瞄准了灰鸦的炮塔,开始剧烈地颤抖。它们枪口凝聚的幽蓝色光束,变得极不稳定,时而膨胀,时而收缩,像一颗颗即将爆炸的超新星。
锁定系统……失灵了。
能量输出……紊乱了。
暴君为零打造的意志囚笼,正在从根基上被腐蚀、瓦解!
【你要毁了这里!你要毁了我们所有人!】暴君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恐惧。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这种以自我毁灭为前提的攻击方式,完全超出了他的逻辑范畴。
“我早就……”零的意识,在疯狂的输出中变得越来越模糊,像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一无所有了。”
所以,那就一起……回归于零吧。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强的反击。
他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压缩,再压缩,凝聚成了最后一道、也是最污秽、最混乱、最不讲道理的……精神冲击波。
然后,他对着整个系统,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格式化……我自己。”
轰!!!!!!
整个中央实验室的主控系统,在承受了这最后一道自毁式的攻击后,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震耳欲聋的悲鸣!
那十二道凝聚着恐怖能量的光束,在距离灰鸦身体不到一公分的地方,猛地失去了能量来源,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湮灭了。
束缚着零的能量场,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
整个大厅的灯光,连同墙壁上那些疯狂的乱码,在一瞬间,全部熄灭。
极致的光,带来了极致的暗。
极致的喧嚣,带来了极致的……死寂。
“格式塔”的系统,过载了。宕机了。
零的身体,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丝线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压在了灰鸦那冰冷但依旧完整的身体上。
他的意识,也随着那最后的冲击,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在这片绝对的寂静和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一面不起眼的墙壁上,一个红色的紧急备用电源指示灯,闪烁了一下,接着又一下。
紧接着,一行冰冷的、由备用系统生成的白色字符,缓缓浮现在了漆黑的屏幕上。
【主系统严重过载……强制重启中……】
【预计重启时间:15:00】
【14:59】
【14:58】
……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零号档案:进化失控by智源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