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虚无混沌中沉沦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感官尽数封闭,唯有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随波逐流。
程程猛地“睁开”了眼——如果葫芦有眼的话。
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不对劲”感瞬间包裹了他。视野很奇怪,是一种近乎超广角的奇怪视角,能同时“看”到前方和两侧,但上下却有模糊的界限。他“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派极其普通的、甚至有些简陋的田园景象:
一座低矮的、由泥土和茅草垒成的简陋草房,屋顶冒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一方小小的院落,地面夯实得还算平整;不远处,一棵极高大的老树伸展着枝桠,投下大片荫蔽。阳光和煦,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
一切看起来宁静而祥和。
然而,正是这过分的“普通”和“祥和”,在此刻显得无比诡异!他明明记得前一秒,他们六个人还被那该死的树洞以一种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强行拖入黑暗!
这里是哪?幻境?异空间?
强烈的探究欲驱使着他,想要靠近那座草房,进去一探究竟。他下意识地就想迈开脚步——
等等!
脚呢?
他试图抬起“手”——
手呢?!
一种前所未有的阻滞感和形态认知上的巨大冲突,让他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他无法低头,无法查看自己的身体,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失去了所有熟悉的肢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圆润的、饱满的、连接在某种藤蔓上的、沉甸甸的悬挂感。
莫非……我变成了一个……球?或者某种瓜?
他不信邪,开始用力地试图“挣扎”,调动全部意念想要移动。
果然,他感觉到自身开始轻微地“摇晃”起来。随着摇晃,他的视角也开始发生奇妙的偏转。他努力“拧着劲”,试图看到更后面的景象——
当他的“视线”(或者说感知焦点)艰难地转到后方时,他“看”清了。
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
在他身后,或者说,在同一根翠绿欲滴、蜿蜒盘绕在院落竹架上的藤蔓上,还悬挂着另外六个葫芦!它们排列有序,颜色各异:赤红、橙黄、金黄、翠绿、靛青、紫罗兰色……而他自己,赫然正是那排在第一个的、色泽最为鲜艳饱满的赤红色葫芦!
程程:“???”
巨大的荒谬感和震惊冲击着他那作为葫芦的“核心”。葫芦娃?!集体穿越变成葫芦娃了?!这不是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吗?!那个树洞难道是个时空隧道入口?!
就在他大脑一片混乱,试图理解这超展开的现实时,“吱呀——”一声,那座简陋草房的木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身影蹒跚着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岁颇大的老者,头发胡须皆白,脸上布满皱纹,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腰间系着条布带,活脱脱一个山野老农的形象。
然而,就在程程“看”清那老者面容的瞬间,他整个“葫芦”都僵住了!那眉眼,那轮廓,虽然苍老了许多,但分明是——
那老者似乎也是刚醒不久,眼神还有些迷茫,他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看向院中的葫芦藤,似乎是每日清晨的例行查看。但当他的目光落在藤蔓上那多出来的、颜色格外鲜亮的七个葫芦上时,他整个人也瞬间懵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露出了极其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紧接着,一句充满困惑和惊愕的、与那苍老形象截然不同的、程程无比熟悉的声音从那老者的嘴里脱口而出:
“卧槽...这...这他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明明掉进了一个树洞里,两眼一黑……怎么一觉醒来跑这来了?!还变成这德行?!” 是闻风的声音!虽然声线变得苍老沙哑,但那种语气和腔调,绝对是闻风没错!
程程心中剧震,再也忍不住,赶紧集中意念,试图“喊”话。他发现虽然没了嘴巴,但他似乎能通过某种震动发出声音:“闻风!闻风!老七!看这边!是我!”
他的声音直接从赤红葫芦里传了出来,清亮却带着一丝奇特的嗡鸣。
正在怀疑人生的“老爷爷”闻风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猛地一个哆嗦,惊恐地四下张望:“谁?!谁在说话?!”
“这儿!看藤上!红色的这个!我!程程!” 程程努力地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闻风这才难以置信地、缓缓地将目光聚焦到眼前剧烈摇晃的赤红葫芦上。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葫芦,嘴巴开合了几下,才发出声音:“程……程程?!你……你怎么变成个葫芦了?!还是红色的?!”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变成老头了?!其他人呢?” 程程的声音带着抓狂的意味。
“我……我不知道啊!” 闻风(老爷爷形态)哆哆嗦嗦地走到葫芦藤前,仰头看着程程变的葫芦,脸上写满了荒谬,“我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躺在那屋的土炕上,浑身不得劲,骨头跟生了锈似的,起来想找口水喝,活动活动,一出门就……就看到你们这几个颜色骚包的葫芦挂在这了……咱们这是……集体穿越了?还穿成了葫芦娃和他的爷爷?”
“看这情况,八九不离十了!” 程程无奈道,“为什么我是葫芦你是爷爷?这他妈的!等等……”他忽然想起什么,“你先别管公不公平,快去,弄点水来,给这葫芦藤浇点水!”
“浇水?干嘛?” 闻风一愣。
“别问那么多,快去!我感觉……他们可能也在这些葫芦里!” 程程催促道。他很小的时候看过这部动画片,浇水似乎能加速葫芦娃成熟。
闻风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依言转身进屋,不一会儿,拿着一个破旧的木水瓢舀了半瓢清水出来,小心翼翼地浇在葫芦藤的根部。
清水渗入泥土,仿佛触发了某种机关。
下一刻,只见旁边那个橙黄色的葫芦猛地闪烁起柔和而明亮的光芒,整个葫芦体开始剧烈地、毫无规律地摇摆起来,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壳而出!
“啊啊啊啊——!头好痛!怎么回事?我在哪?谁在晃我?!” 一个惊慌失措、却同样熟悉的声音从橙黄色葫芦里传了出来——是木易!
“木易!冷静点!是我!程程!我在你旁边的红葫芦里!” 程程赶紧出声安抚。
听到程程的声音,橙黄色的葫芦终于停止了疯狂的摇摆,微微晃动了两下,传来木易惊疑不定、带着浓重困惑的声音:“程…程程?真的是你?这声音……我怎么感觉……晕乎乎的,有种宿醉未醒,还被人塞进滚筒洗衣机里的感觉……我们这是……”
“你没猜错,我们大概率是穿越到葫芦娃的故事里了,还变成了葫芦。” 程程言简意赅地总结,“先别管那么多,老闻,继续浇水!别停!我估计他们几个都在这葫芦里!”
闻风(老爷爷)看着这超现实的一幕,咽了口唾沫,不敢怠慢,赶紧又用小水瓢连续舀水,小心翼翼地浇灌在葫芦藤的根须之上。
仿佛仪式被接连激活。
一道道不同颜色的光芒依次从剩下的葫芦上闪烁起来!
金黄色的葫芦微微震动,传来浩然那努力保持镇定却依然难掩震惊的声音:“……所以,我们现在是……葫芦形态?这体验真是……前所未有。”
翠绿色的葫芦闪烁了一下,传出卡林言简意赅却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声音:“……谁能解释一下?”
靛青色的葫芦晃了晃,拉姆的声音带着惊奇和一丝莫名的兴奋:“唉?我的车呢,道具轮盘感应不到了!但我感觉我好像……能吹风?这算什么新设定?”
紫罗兰色的葫芦则传来孟宜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我的葫芦!我的宝贝葫芦没了!我感觉自己空落落的!啊……”
至此,赤(程程)、橙(木易)、黄(浩然)、绿(卡琳)、青(拉姆)、紫(孟宜)六个葫芦都有了反应,纷纷发出或震惊、或困惑、或抓狂的声音。
唯有那个蓝色的葫芦,依旧静静地悬挂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光芒闪烁,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普通的蓝色葫芦。
“得,”程程的声音从红葫芦里传出,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看来这蓝葫芦八成是个坏籽儿,没发育好。闻风你还变成了个老头,合着咱们七个娃没凑齐,七个葫芦娃没凑齐怎么召唤神龙?”
“你串台了,葫芦娃里哪有什么神龙,这集体穿越也实在是……”浩然的声音从黄葫芦里传出,想要感慨两句,却发现词汇量在此刻如此匮乏,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太超乎想象了。”
“就当是个特殊的副本吧,”木易(橙葫芦)相对冷静地分析道,“好歹咱们人都进来了,虽然形态有点……别致。那个树洞可能是个隐藏副本的入口,我们现在可能必须得按照这个‘葫芦娃’的剧本走一趟,通关了才能出去。”
“副本?剧本?你们谁还记得葫芦娃到底什么剧情?我可是一点都没看过!”程程的声音带着急切。他虽然听过,但细节早忘光了。
“我记得一些,”浩然(黄葫芦)接过话头,他的记性似乎最好,“大概就是……山里的蛇精和蝎子精冲破封印出来了,然后会派小妖来抓爷爷,就是我们。然后我们这几个葫芦娃会一个个成熟落地,去救爷爷,但是……好像因为各自为战,一个个都被妖怪用计给抓住了。最后那个七娃,好像是用紫葫芦的那个,刚出生还被妖怪用妖术迷惑,叛变了……最后好像得七个娃心连心才能合体打败妖怪。”他尽量回忆着几十年前看过的动画情节。
程程(红葫芦)一听就急了:“啥?会被抓?还会叛变?老闻!听见没!那你危险了!你赶紧的!别在院子傻站着了!快回屋里去!躲起来!千万别出来!谁知道妖怪什么时候来!”
仿佛是为了印证浩然的话和程程的担忧,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急促声响。
只见一只小穿山甲连滚带爬、惊慌失措地从篱笆缝里钻了进来,人立而起,对着闻风焦急地口吐人言:“老爷爷!老爷爷!不好了!不好了!我从山里逃出来报信!那妖精……那蝎子精和蛇精知道您这儿种出了宝葫芦,已经派出一队小妖来捉您了!您快别在这发呆了!快!快找个地方藏起来!它们马上就到了!”
闻风本来心里就七上八下,紧张得不行,一听到穿山甲这话,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研究这穿山甲怎么会说话了。他下意识地一把抱起地上焦急万分的穿山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了茅草屋里!
“砰!”地一声关上木门,手忙脚乱地插上门栓,觉得不保险,又找来一把看起来就不结实的旧锁,“咔哒”一声挂上。回头一看那纸糊的窗户,更是心惊肉跳,赶紧找来几块木板和几根生锈的钉子,哆哆嗦嗦地想要把窗户封死。
就在他钉最后一块木板时,眼神慌乱地一扫,忽然瞥见土炕底下似乎有个不起眼的拉环。
地窖!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开地窖门,也顾不上里面漆黑一片还散发着霉味,抱着穿山甲就钻了进去,然后奋力从里面将地窖门合上。
黑暗中,他背靠着冰冷的土壁,怀里的穿山甲也吓得瑟瑟发抖。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然而,就在他刚刚把呼吸稍微喘匀的刹那——
咚!咚!咚!
沉重而密集的砸门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猛地从头顶上方传来!同时还夹杂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充满戾气的怪叫嘶吼声!
妖怪……真的来了!
茅草屋外,挂在藤架上的七个(六个不断晃动,一个毫无反应)葫芦,齐齐地沉默了一瞬。
紧接着,程程(红葫芦)压抑着紧张和兴奋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妖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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