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掌柜一行被安置在屯外一处闲置的旧窝棚里，孙小眼带着人明为照应，实为监视。一夜无话，但流民屯核心几人所在的祠堂，灯火几乎亮到天明。
争论的焦点在于风险与收益。赵铁柱坚持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主张谨慎接触，最多换点盐即可。王老栓则看到对方车队载着的布匹和隐约的药材影子，那是屯里老弱妇孺急需的，态度有所松动。吴秀才更关心对方带来的外界消息，认为即使交易不成，套取信息也极为重要。
林川综合各方意见，定下基调：可以谈，但必须掌握主动，底线是绝不能暴露屯子的真实底细，尤其是炼铁和即将成熟的薯粮规模。交易地点就定在屯门外空地，全程武装戒备。
第二天一早，双方再次会面。陈掌柜依旧是那副精明客气的模样，仿佛昨夜流民屯内部的激烈争论从未发生。寒暄几句后，便切入正题。
“林兄弟，诸位乡邻，”陈掌柜笑着打开随身带着的一个小木箱，里面露出雪白的盐粒、几卷青布和一些常见的草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算是陈某的见面礼。昨日见贵屯生机勃勃，心下敬佩，确有心结交，做点长久生意。”
林川让人收下礼物，道了谢，却不接长久生意的话头，反而指着那盐问道：“陈掌柜这盐成色上好，不知如今市价几何？我等山野之人，久未外出，行情生疏了。”
这是试探，也是掌握议价权的开始。
陈掌柜眼中精光一闪，呵呵一笑，报出了一个比石河集那管事高出三成的价格，并大吐苦水，言说路途艰险，成本高昂。
林川不动声色，等他说完，才缓缓道：“掌柜的价钱，果然是与外面大地方接轨的。只是我等小门小户，实在消受不起。说来惭愧，屯里别无长物，唯有些山野土产，如些微薯干，些许粗陶，恐难入掌柜法眼。” 他刻意将红薯干的量说得很小，陶器也说成粗劣。
吴秀才适时接过话头，他与陈掌柜谈起各地风物、路途见闻，言语间不经意地透露出流民屯与周边一些村落（其实是虚构的）也有往来，并非完全闭塞。王老栓则在一旁补充，说起屯里妇孺擅长编织草鞋、草席等物，暗示有多种可交换的物资，并非只有对方看到的几样。
陈掌柜是何等人物，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对方并非一无所知，且有替代的交换渠道，并非只能依赖自己。他脸上的笑容更盛，态度也越发诚恳起来。
接下来的讨价还价，成了一场无形的博弈。林川这边死死咬住粮食紧缺，只愿少量出售薯干，重点想换盐和最急需的药材。陈掌柜则极力推销他的布匹和其他杂货，试图扩大交易品类。
最终，达成了一个初步的小额交易协议：流民屯用五筐红薯干和二十个陶罐，换取陈掌柜两小袋盐和一小包治疗风寒腹泻的常见药材。这个量，对双方来说都是试探性的，流民屯损失不大，陈掌柜也有得赚，但远未触及核心。
交易完成，陈掌柜似乎并不失望，反而热情邀请林川日后若有多余产出，可托人捎信到石河集他相熟的一家货栈。他留下了联系方式和一种简单的信物。
送走陈掌柜的车队，屯子里的人围拢过来，看着换回来的盐和药材，议论纷纷。赵铁柱哼道：“这奸商，价钱压得真低！” 王老栓却摩挲着那包药材，感叹道：“有了这个，下次再有人闹肚子，就不用硬扛了。”
林川看着陈掌柜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这次“探价”，双方都戴着面具，互相试探了底线。陈掌柜肯定没完全相信流民屯只有这点家底，而流民屯也窥见了外界贸易的复杂与险恶。这条线，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流民屯再也无法完全隔绝于外界了。他们必须学会在更广阔、也更危险的世界里，小心翼翼地守护并发展自己的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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