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很快结束。
那不能称之为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
它更像是一次工业机械对软木进行的、毫无悬念的结构性破坏测试。
“铁拳”动力全开,给出了它最标志性,也是最具宣传效果的一击。
颈侧,如同鲨鱼鳃裂般的合金叶片高速旋转,切割空气形成负压,将战甲与地面的摩擦力降至理论最低值。
背后,战术背包上的推进器矩阵将特制的压缩燃料以最高效率点燃,喷射出的炽热气流化作纯粹的、蛮横的推力。
战甲正面,无形的能量场与硬度堪比晶状碳化钨的合金装甲,共同构成了一柄无坚不摧的尖刀。
这一套组合拳,在面对同代际的军事装备时,或许会因其为了追求视觉冲击力而造成的能量溢出与冗余动作,被评价为华而不实。
但此刻,它所面对的,不过是一群手持改装枪械——在战甲设计者眼中与烧火棍无异——的乌合之众。
其结果,是摧枯拉朽。
位于战甲冲锋路径上的三名暴徒,他们的身体结构在接触的瞬间便彻底失去了作为“人形”的意义。
骨骼、肌肉与劣质的外衣混合在一起,如同被高速列车撞上的西瓜,化作一场模糊的、深红色的雾。
而路径之外的其余人,则被撞击产生的劲风与四散的能量场所波及。
冲击波粗暴地撕扯着他们的身体。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关节被扭向非自然的怪异角度。
少数人当场昏厥,瘫软在地,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布偶。
多数尚能保持站立的,也已失去了全部的战斗能力,只能捂着受伤的肢体,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仅仅一拳,便宣告了他们的终结。
完成了这场暴力外科手术后,洛克菲勒没有立刻奔向伊芙琳。
他只是熄灭了战甲的推进系统,任由装甲关节处散发着灼热的蒸汽。
如同一尊刚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神像,静静地矗立在狼藉的中央。
他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商场的安保人员蜂拥而至,用索带将地上每一个还在喘气的暴徒彻底控制。
他才解除了头部的全覆盖式武装,露出底下棱角分明的脸,缓步走到一直待在角落里的伊芙琳身边。
“你没事吧,莫罗小姐。”
“没什么问题,只是需要休息一会儿。”
伊芙琳的表情,因一路上绷紧的神经而显得有些僵硬,此刻才勉强舒展开。
肾上腺素的效用正在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顺势在旁边一张幸免于难的塑料椅上坐下,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恢复着被榨干的体力。
迟到的警察陆续赶到,拉起警戒线,开始控制现场,并对场上这伙危险分子实施正式逮捕。
这其中,也包括了维克托和里科。
前者一直留在作为指挥车的货车上。
后者则带着手下冲锋陷阵——在洛克菲勒挥出那惊天动地的一拳时,他“恰好”因为一个趔趄躲在了承重柱的侧面,“侥幸”没有被正面波及。
一个有趣的细节发生了。
在被警察用手铐反剪双手、押送离去前,里科的视线一直死死地钉在伊芙琳的方向。
随后又会不受控制地瞟向那三具已经无法辨认形态、散落一地的“尸体”。
伊芙琳很快便注意到了他这种近乎偏执的不寻常——也同时注意到了他与其余暴徒明显不同的、更为精良的着装。
她站起身,尽管双腿依旧有些发软,仿佛踩在棉花上,走到了正在给几位安保人员和顾客中狂热粉丝签名的洛克菲勒身边。
“嗯?”
洛克菲勒刚刚在一本笔记本上写完了自己的名字,将它递给了一位自称凯尔、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小伙子。
他偏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伊芙琳。
她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里科的方向。
洛克菲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瞬间也发现了那个人的不寻常。
“那应该是这伙人的头目。”
他轻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和会意。
然后,他迈步走了过去,在两名警察的注视下,俯身到里科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耳语了几句。
里科的脸色骤然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他的面部肌肉扭曲地纠结在一起,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试图形成一个狂喜的笑容,但却又仿佛随时可以流出眼泪。
那是一种无法被常人所理解的表情,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某种极致的喜悦,又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一场即将决堤的悲怆。
伊芙琳一度觉得,那个人是在憋笑,一种因为太过痛苦而显得格外滑稽的笑。
“你对他说了什么?”
当洛克菲勒走回来时,伊芙琳好奇地问。
“我告诉他,他们会被关押进阿卡姆疗养院。
在那里,西拉斯先生会亲自给予他和他所有活着的部下,他们应该有的惩处。
他会为他们今天的愚蠢暴行,为他那些愚蠢死去的部下,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洛克菲勒如此说道。
某种意义上,这几乎是实话,假如只从过程来判断的话。
尽管在目的和细节上,存在着一些微妙的出入。
伊芙琳点头。
她理解了。
那个人当然不是在憋笑,而是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生不如死的悲惨结局,感到发自内心的悲怆。
“罪有应得。”
她低声道。
警察初步处理完现场后,嗅觉灵敏的记者们便如鲨鱼闻到血腥味般蜂拥而至。
一伙携带重型武器的暴恐分子,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友利坚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这无疑是足以引爆全国舆论的头条新闻。
伊芙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避开那些如同怪物复眼般闪烁的镜头。
采访的话筒几乎全部都对准了洛克菲勒,问题也像连珠炮一样砸向他。
“您为什么能如此迅速地赶到现场?”
“您对此次事件有何看法?”
“您认为官方在此次事件中是否存在失职?”
回答这些问题,显然也是他工作内容的一部分。
洛克菲勒没有丝毫的慌乱,而是立刻清晰、有力地开始了演说:
“我们都看到了今天发生在这里的暴行。
一群装备精良的暴徒,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无辜的市民发动袭击。
这本不应该发生,尤其不应该发生在洛杉鸭这座伟大的城市里!”
透过麦克风,他的声音在喧闹的现场显得格外清晰。
“这无疑暴露了一些问题。
当我们的边境如同虚设,当非法移民可以轻易携带重型武器涌入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安全又由谁来保障?
前任大众党领袖乔先生在任时所推行的那些政策,其后果,今天,就血淋淋地展现在我们每一个人的面前!”
话锋凌厉,直指要害。
“但请各位放心,伊米塔多公司,以及像我一样的公司雇员,将永远是守护这个国家的第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我们绝不会退缩,绝不会妥协!我们绝不允许友利坚的安全,再受到任何如此卑劣的践踏!”
话语充满了力量,如同战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引来周围人群一阵阵的欢呼和掌声。
他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略一停顿,话锋忽然一转,语气也变得温柔而诚恳:
“但是,今天,我不希望所有的赞誉都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在我赶到之前,还有另一位英雄。
是她,以一位普通公民的身份,用她的智慧和勇气,拖延住了这群穷凶极恶的暴徒,为我最终的行动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战术时间。”
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他转过身,向伊芙琳伸出了手。
“我的艾薇,”
他用一种亲昵而又郑重的称呼,呼唤着她的昵称,
“可敬的伊芙琳·莫罗小姐!”
伊芙琳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的手被放进了洛克菲勒宽大而温暖的手掌中。
他用力一握,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然后高高举起两人紧握的手,在无数闪光灯和镜头的聚焦下,摆出了一个平等而又强调的姿态。
那一瞬间,伊芙琳感到一阵眩晕。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眼前男人坚毅的侧脸,和他眼中映出的、属于自己的、带着羞怯与不知所措的倒影。
但羞怯很快便被另一种更为汹涌的情感所取代。
那是一种被肯定、被重视、被置于世界中心的感觉。
“她,”
洛克菲勒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终的宣判,
“才是今天真正的英雄!”
他的话语,他的动作,他掌心的温度,都像一股滚热的糖浆,瞬间灌满了伊芙琳的心脏,甜得发烫,让她几乎要融化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与感动之中。
这当然是爱情。
谁又能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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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停车场内。
曙光信标轿车的旁边,伊莎贝拉将一具Leupold mark 5hd 5-25x56mm高倍率观测镜从三脚架上卸下,小心翼翼地放进填充着缓冲材料的硬壳箱内,然后收入了车辆的后备箱。
整个过程,动作精确而冷静,如同在收拾一套昂贵的茶具。
“呼叫总控,这里是伊莎贝拉。
‘萤火虫计划’第一阶段,顺利完成。”
“收到,伊莎贝拉。
数据已同步。干得漂亮。”
通讯器里传来平稳的回应。
她将微型通讯器收起,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她的表情很平静,但如果仔细观察,能看到她宝石般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那是一种近乎淡漠的、闷闷不乐。
“不开心吗?”
驾驶座上的卡门发动了引擎,车辆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她关心地问道。
“因为西拉斯。”
伊莎贝拉没有隐瞒,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哦,我理解。”
卡门立刻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西拉斯先生的安排,确实不能不说……是天才级别的。
作为计划的执行者,产生挫败感是正常的。”
伊莎贝拉系好安全带,没有接话。
卡门则一边操控着车辆,一边继续进行着她那公关部长式的精准分析:
“用‘成为英雄’和‘获得新生’作为诱饵,组织起一支背景干净、动机可控的暴力武装,对他们进行一场近乎实战演练式的‘可控袭击’,在目标人物面前制造最经典的吊桥效应。”
“同时,又精确地利用了伊芙琳小姐骨子里的正义感和那一丝恰到好处的冲动,为她在整个危机过程中,创造了‘主动参与’的机会——比如让她自己提出‘吸引暴徒注意力’。
这就将单纯的‘被拯救’,升华成了他们‘共同面对危机’、‘共同实践正义’、‘共同为对方付出’的深度情感体验。”
“完美无缺,天衣无缝。”
伊莎贝拉终于开口,给出了一个简洁的评价。
“是的,令人崇拜。”
卡门赞同地点头,
“经过这一整套流程,莫罗小姐几乎一定会彻底地、毫无保留地爱上洛克菲勒先生。
因为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巧合,就像一部恰好发生在现实里,由她自己担当女主角的爱情动作片。
甚至可以同时实现一些其他目的——比如对大众党政策的攻击,对警察系统、其他公共职能部门的质疑和对公司力量的宣传。”
曙光信标悄无声息地滑出高层停车场的出口,汇入下方的车流。
“但不知道为什么,”
伊莎贝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轻声说,
“就是很不开心。”
那不是因为对安排的不满,不满早在之前就已经排解过了,不会再产生新的情绪。
这是一种更私人的、更无解的烦闷。
“有烦恼的话,可以直接去问西拉斯先生。他一定有办法解决。”
卡门建议道。
“他总是有办法。”
“看来您也深有体会。”
卡门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敬畏与无奈的笑容,
“说实话,当初我从您的生活助理,被直接调任为英雄公司的公关部长时,也曾有过一段极度不适应的时期。
那份工作的复杂程度和思维方式,与我之前所学会的一切都完全不同。
但无论我遇到多么棘手的困惑,只要去询问西拉斯先生,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所以他为什么要选择耶鲁,”
伊莎贝拉忽然换了一个话题,像是在对自己抱怨,
“而不是斯坦福,或者任何一所离洛杉鸭更近的西海岸院校。
好吧,我当然能理解原因——耶鲁是全友利坚政治精英的摇篮,更符合他的长远规划……”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眼神有些涣散。
“算了,你说得对。
他总是对的,他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最优解,尽管……他从来没告诉我全部。”
“他应该觉得,您能自己领会到吧。”
卡门柔声说,“毕竟,你们总是很有默契。”
伊莎贝拉闭上了眼睛。
“也许吧。”
瀑布般的金色长发滑落,贴在透明的玻璃上,因正午的阳光而闪耀。
她再次睁开了眼,
“不,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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