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战场，云都是血一般的红，遍地都是尸体，处处都是惨叫，闯入眼帘的是一双双或绝望或愤恨的眼睛。
盛衣澜发现自己在战场的最中央，她被一道道阵法和禁制给保护起来，身上没沾一点血，但是她感觉到自己此刻极度虚弱，视线在清明了一瞬之后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似乎是撑不住要晕过去了。
一支箭朝着她的咽喉破空而来，在毁掉一道禁制之后，被鸣玉拦住。
鸣玉依旧是一身火红的衣裳，不同于之前的温柔，她此刻浑身煞气，手中剑上已经满是鲜血。
她挡在盛衣澜身前的身影是那样的坚定，但是盛衣澜看到，她握着剑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神与！”她的声音里满是愤恨和悲凄。
神与？
盛衣澜呼吸一滞，虚弱地抬起头来，顺着鸣玉所望的方向，目光越过一片尸山血海，越过无数厮杀的人，看到了半空中衣衫猎猎的神与。
和旁人的狼狈不同，他衣衫齐整干净，与这片战场格格不入，身边还跟着无数冷眼看着这一切的正道修士。
又一支箭射来，鸣玉再无力抵抗，她狼狈地倒退，口中吐出血来。
“神与！你怎么能！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背叛我们！”鸣玉愤怒地嘶喊。
盛衣澜呆呆地看着远处那少年，正好对上他遥遥看来的目光，是那样的悲伤和绝望，还有些无措。
他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在喊她——
“阿姐。”
盛衣澜来不及看个分明，无数的攻击已经撕裂空气朝着这边袭来，盛九夷的身影突然出现，他牢牢挡在她面前，紧紧将鸣玉护住，可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片刻，已经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杀了她！杀了他们！”有人在激动的嘶喊。
而后更加难以抵挡的攻击猛然而至，盛衣澜委顿在地，撑在地面的手蓦地收紧，她不认识鸣玉，她不熟悉这个盛九夷，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却是那样的焦灼和绝望。
她想要保护他们。
看到那些飞快逼近的正道修士，她心中愤怒极了。
她感觉脸上有些湿，抬手一摸，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突然空间和灵气猛烈的动荡起来，那些正道修士一齐出了手，似乎要让他们粉身碎骨、尸骨不存。
盛衣澜抬起眼睛，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心中的情绪是那样的剧烈，绝望和愤怒一齐翻涌，绝望是为面前的处境，愤怒却是为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眼前一片空白，似乎已经走到世界尽头，似乎下一刻，就要踏入死亡的领域。
然而最后一刻、千钧一发之际，盛衣澜却感觉自己被拥入一个怀中，有人将她牢牢护在了怀里。
她闻到了隐约有些熟悉的味道……是凤归。
他的臂膀是那样的牢固，却又那样的温柔，她听到一声带着万般情绪的叹息：“吾妹阿澜……”
凤归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环绕：“……予你妖皇之力……助你重生。”
盛衣澜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凤归的声音、鸣玉的嘶喊、战场的厮杀都在逐渐远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清醒过来，眼前的场景已经再一次变了。
只是这次，她发现自己没了身体——她低头，什么都看不见，她成了一道意识，在世间游荡。
她仔细观察周围，发现地形有些熟悉，再一辨认，发现竟然是当初的战场，只是此刻已经没了尸山血海，地上开出了满地红如火焰的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她不知道游荡了多久，感觉意识都要变得迟钝而模糊了，震耳欲聋的厮杀，却再一次出现，将她猛然惊醒。
这个地方再一次变成了战场，参战的一方仍旧是正道修士，只是另一边的人，变成了……神与。
少年依旧站在半空之中，衣衫猎猎，恍若当初，但是他眉眼间的清朗天真已经全然消失了，此刻出现在盛衣澜面前的，除了那张脸，气质和之前的神与完全不一样，仿佛是另一个人。
他的神色邪肆又冰冷，看着那些正道修士的眼神，仿佛看没有生命的死物，一双眼睛漠然得不像是人。
“神王殿下！你叛逃下界，已经是大罪！只是你若迷途知返，乖乖回去请罪，估计能够从轻发落！”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回头是岸！”
正道修士们义正言辞又暗含威胁地劝说着，对神与显然很是忌惮。
神与听到他们的话，大笑出声，那笑声无畏又绝望，他笑得停不下来，仿佛听到了多么可笑的话。
“神王殿下？真是可笑！同是从冥渊出生，他们成了不能饶恕的邪魔，我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王么？”
有修士说道：“那是天帝陛下宽容！念在你年纪尚幼，未曾为非作歹，并且还有教导的可能，所以才给你选择的机会，给你一片光明的前途，你莫要不知好歹！”
“哈哈哈哈哈！”神与笑着，声音却阴狠至极，“一片光明的前途？我要的从不是这个！皇极他骗了我！”
他倏地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恨声道：“皇极！今日便是你骗我的后果！”
话落，盛衣澜只觉得眼前一花，视线再一次变得清明，眼前已经血流成河。
神与双目血红，已经不分善恶，只晓得杀、杀、杀！
他身影所到之处，遍地横尸。
他不知使了什么禁忌功法，那些修士竟然不是他对手，一个个命丧他手下，惨叫声不绝于耳。
盛衣澜看得心惊又心急。
她猛然飘荡到神与身前，想要阻止他，但是神与的身体毫无阻碍地从她面前穿过。
盛衣澜眼睁睁看着那些修士全都死光，眼睁睁看着无数人又赶到，那些人有修士，有凡人，神与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他不问黑白，但凡来到眼前的，一律杀光。
最后终结这场杀戮的，是一支断箭。
那支断箭上的花纹盛衣澜看着熟悉极了，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无妄的随身武器。
断箭直接穿透神与的胸膛，强大的力道直接将他带飞出去，从空中跌落。
盛衣澜眼尖地看出来，刚才神与似乎是可以躲开的，但是他没有任何闪躲的动作，只任由那支箭穿透他的胸膛，带走他的生命。
他如断了翅膀的飞鸟，从空中摔落下来，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
他难受地吐出一口血，眼中的光芒逐渐开始消散。
他虚虚地看着天际，忽然弯了弯眉眼，露出个天真又好看的笑容来，然后无力地朝着某个方向伸手，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盛衣澜猛然凑近，听到他说的是——
“阿姐……带我回家。”
盛衣澜的眼泪猛然落了下来，在这一瞬间她发现自己有了身体，只是是一道虚影，旁人看不到她。
她俯身，轻轻地抱着神与，眼泪落在他染血的脸庞上。
他本该什么都感受不到，但是那一瞬间，他涣散的目光忽然动了动，然后不可思议的，居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来，拥抱了她。
下一刻，盛衣澜察觉到，怀中人的气息，彻底的消失。
盛衣澜脑袋一片空白，几乎忘了这并不是真实情景。
突然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停下，盛衣澜懵然地抬头，先是看见一双靴子，再继续抬头，她看见了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师尊。
他一伸手，那支穿透神与胸膛的断箭，忽然就回到了他手心。
盛衣澜瞪大了眼睛，来不及整理自己的震惊，下一刻，眼前所有的景象人物都消失了，她眼前逐渐变得一片空白。
她并不是看不见了，只是周围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留给她的只有一片白，那是浓郁的雾气。
盛衣澜发现自己又变成了实体，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经历了太多，盛衣澜的情绪还没有缓过来，她左右走了几步，发现每个地方都是一样的，都只有浓郁的雾气，她索性原地坐了下来，想先缓一缓再说。
之前看见的那些奇怪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这不是幻境。
可不是幻境，会是什么？
她忽然想到之前问月说，神与身上的气运很奇怪，像是做了救世之主，又像是犯了十恶不赦的罪。
她看见的那些……算吗？
她又想到盛九夷，在前世的时候，她有一个处处护着她、宠爱她长大的哥哥，来到这里，又遇见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似乎不管她在哪里，他都会出现。
那么她刚才看见的，是原本的他吗？
还有凤归……凤归那句话，是她本来该死去，是他以妖皇之力为代价，才让她在异世重生吗？
想到遇见的那两支凤凰羽，盛衣澜心头不知为何一阵窒痛。
她又想到那支穿透了神与胸膛的断箭，那不是无妄的本命法器吗、为什么……用的人会是师尊？
盛衣澜脑袋里一团乱，许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但是她心头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看见的这些，不是幻境，而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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