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木门没关严，风灌进来时带着股熟悉的腥气——是骆驼身上特有的膻味，混着更浓烈的汗臭，比马匪身上的味道更冲。楚昭示意所有人往枯井方向退，自己贴着墙根挪到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
月光刚好从云缝里漏下来，照亮了驿站前的空场。三匹骆驼正跪在沙地上，驼峰上驮着沉甸甸的麻袋，麻袋口露出半截生锈的铁器，像是……刀？骑骆驼的人裹着黑色头巾，只露出眼睛，其中一个正伸手抚摸门柱上的蝎子标记，指尖在尾刺处反复摩挲，动作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是‘蝎尾帮’的人。”阿古拉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在楚昭耳边，“我爹说过，他们是沙漠里最狠的盗匪，专抢商队的兵器，杀人从来不眨眼。”他的手在发抖，不是怕，是攥得太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楚明突然拽了拽兰珠的衣角，小手指向骆驼的脖颈——那里挂着个青铜铃铛，造型粗笨，铃舌像是用铁片做的，晃动时发出“哐当哐当”的闷响，和楚明怀里的铜骆驼铃铛声完全不同。
“他们的铃铛……”楚明的声音带着困惑，“为什么听起来闷闷的？”
兰珠还没来得及回答，远处突然传来另一种铃声，清脆得像碎冰相撞，一下下敲在寂静的夜里。楚昭心里一紧——那是……铜骆驼的铃声！虽然比楚明怀里的更急促，却分明是同样的音色！
“还有人？”张大叔扶着墙站起来，手里的木棍攥得发白，“这时候来戈壁的，除了马匪和蝎尾帮，还能有谁？”
门缝外，那几个蝎尾帮的人也听见了铃声，立刻警惕地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月光下，他们头巾下的眼睛闪着寒光，像蛰伏的蝎子。
铃声越来越近，终于在驿站外的沙地上停住。楚昭屏住呼吸，看见个瘦小的身影从骆驼背上跳下来，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手里举着个铜铃，正是他们熟悉的样式！
“是商队的人？”兰珠低声猜测，“我记得李老师说，最近有支波斯商队要经过这里，带了很多铜器。”
那瘦小的身影却没靠近驿站，只是站在骆驼旁，反复摇晃着铜铃，节奏很特别——三短两长，和楚昭他们约定的暗号完全相反。蝎尾帮的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吹了声口哨，回应了同样的节奏。
“他们认识？”楚明的眼睛瞪得更大，怀里的铜骆驼突然“叮铃”响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外面的铃声。
楚昭的心沉了下去。如果蝎尾帮和摇铜铃的人是一伙的，那他们藏在枯井里的账本就危险了——那里面记着马匪抢兵器的记录，说不定也和蝎尾帮有关。
“得把账本换个地方。”楚昭压低声音，拽着阿古拉往枯井退，“你跟我下去，把铁盒子转移到后院的草垛里，那里他们肯定不会搜。”
阿古拉点头，刚要跟着钻进洞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争吵声。那瘦小的身影不知说了些什么，蝎尾帮的人突然暴怒起来，其中一个挥刀砍向骆驼的缰绳，粗笨的青铜铃“哐当”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他们内讧了？”兰珠惊讶地捂住嘴。
更让人意外的是，那瘦小的身影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对着月光一晃——是把小巧的匕首，刀柄上镶着颗红宝石，在夜里闪着妖异的光。蝎尾帮的人看到宝石，突然变得激动，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像是在讨价还价。
“是波斯的宝石匕首！”阿古拉的眼睛亮了，“我父王有一把，说是能换十匹好马！”他突然拽了拽楚昭，“他们在交易！用兵器换宝石！”
楚昭突然想起账本里的记录：“三月十五，波斯商队遗失红宝石匕首一把，疑似被马匪所获……”难道眼前这个人，就是抢了匕首的马匪？可他为什么要和蝎尾帮交易？
就在这时，那瘦小的身影突然将匕首扔向蝎尾帮的人，趁他们争抢的瞬间，转身就往驿站跑！蝎尾帮的人反应过来，怒骂着追上去，弯刀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
“快躲起来！”楚昭一把将楚明推进枯井，兰珠和张大叔紧随其后。阿古拉刚要钻进去，却突然停住，指着那人手里的东西——是个油布包，和他们装账本的一模一样！
“他也有铁盒子！”阿古拉的声音发颤。
那人已经冲到驿站门口，看到半开的木门，想都没想就钻了进来，正好撞在楚昭身上。油布包掉在地上，“哐当”一声，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不是账本，是个生锈的铁器，形状像把短刀，刀柄上刻着个模糊的“蝎”字！
蝎尾帮的人已经追进驿站，为首的举刀就砍，那人却突然拽住楚昭的胳膊，大喊：“救我！我知道账本在哪儿！”
楚昭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这人怎么知道他们有账本？他低头看向地上的短刀，突然想起账本里的另一句话：“蝎尾帮的兵器都刻着标记，是为了方便和马匪交易……”
月光从门缝里照进来，照亮了那人的脸——是个少年，脸上沾着血污，眼神却很亮，像藏着星星。他的手死死攥着楚昭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哀求：“我是波斯商队的护卫，他们杀了我的同伴，我偷了他们的交易凭证……”
驿站外突然传来更密集的马蹄声，比马匪的更多，更整齐。楚昭心里一动——是巡捕队！张大叔报的官终于来了！
蝎尾帮的人听到马蹄声，脸色大变，也顾不上追杀少年，转身就往驿站后院跑，想从后墙翻出去。阿古拉突然拽了拽楚昭：“他们要去草垛那边！”
楚昭立刻明白——草垛是他们刚选的新藏身处！他刚要追上去，就被那波斯少年拉住：“别去！他们埋了炸药！”
炸药？楚昭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向少年手里的油布包，里面除了短刀，还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引线露在外面，像是被火燎过的痕迹。
巡捕队的喊叫声越来越近，驿站的木门被撞开，火把的光瞬间涌了进来。楚昭看着冲向草垛的蝎尾帮，又看了看手里的油布包，突然做出决定——
“阿古拉！带巡捕去草垛！”他把少年往兰珠身边一推，“看好他！”自己则抓起地上的短刀，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那里是枯井，账本还在石板下藏着，绝不能被炸药波及！
少年突然在他身后喊：“他们的炸药引信是湿的！刚才被我泼了水！但他们肯定还有备用的！”
楚昭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时，看到火把的光映在少年的脸上，那双亮闪闪的眼睛里，藏着和阿古拉一样的倔强。驿站外的马蹄声、巡捕的喊声、蝎尾帮的怒骂、还有楚明怀里突然响起的铜铃声，混在一起，像场混乱的交响乐。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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