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的老槐树落尽最后一片叶子时,楚昭终于把驿站后院的那间空房收拾出来了。兰珠踩着梯子,正往窗棂上贴新糊的窗纸,米浆的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漫开来,楚明举着个铜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铃声撞在斑驳的院墙上,弹回来好几重回音。
“楚大哥,这桌子放这儿行吗?”小石头抱着张刚修好的八仙桌,额头上还沾着木屑。他如今在镇上的学堂帮先生抄书,闲暇时就来驿站搭把手,个头蹿了不少,声音也开始变粗。
楚昭接过桌子,往墙角挪了挪:“再往左点,给兰珠姑娘腾个地方做针线。”他擦了擦手上的灰,看着院里忙碌的身影,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又软又暖。离开凉州已过三月,魏忠贤倒台的消息顺着官道传过来时,镇上的人放了三挂鞭炮,王掌柜喝醉了,拉着他讲了半宿当年年轻时闯荡江湖的故事。
“楚小哥,兰珠姑娘,快来尝尝我新腌的萝卜!”刘婶挎着篮子走进来,掀开盖布,红亮亮的萝卜条冒着酸气,“我家那口子说,这手艺得传给你们,以后逢年过节,家里总得有口爽口的。”
兰珠笑着接过来,往楚明嘴里塞了一根:“刘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比酒楼的还香。”
楚明含着萝卜,含糊不清地说:“娘,波斯哥哥什么时候来?他说要给我带会跳舞的木偶。”
提到波斯少年,楚昭心里一动。前几日收到他从西域寄来的信,说商队在楼兰附近发现了新的水源,打算开春后往中原走,还附了张画,画着会唱歌的沙漠上,几只骆驼正朝着太阳的方向走。
“快了,”楚昭摸了摸楚明的头,“等雪化了,骆驼就能走过戈壁了。”
正说着,王掌柜掀着帘子进来,手里拿着个牛皮纸包:“楚小哥,京城来的包裹,说是巡抚衙门寄的。”
楚昭拆开一看,是赵将军托人送来的东西:一本线装的《西域图志》,扉页上写着“赠楚昭贤弟,以志西域之谊”;还有块玉佩,上面刻着“守正”二字,与父亲留下的“陵”字佩正好凑成一对。最底下压着封信,说魏忠贤虽倒,但党羽仍在,影源碎片虽已消散,却有传言说有人在仿制影源之力,让他多加留意,若遇异常,可持玉佩去巡抚衙门求助。
“仿制影源?”兰珠凑过来看信,眉头微微蹙起,“难道还有人不死心?”
楚昭将玉佩收好,心里掠过一丝不安:“赵将军说的是‘传言’,或许只是空穴来风。不过……”他想起归墟的暗河,楼兰的地宫,“小心些总是好的。”
小石头突然指着包裹里的《西域图志》:“楚大哥,你看这页!”图上画着雷台观的全景,天马神像的基座下,有个极小的注释:“万历年间重修,得铜匣一,内藏残片,不知所踪。”
“这说明第三块碎片确实在雷台观!”兰珠眼睛一亮,“只是后来被人拿走了?”
楚昭翻到书的后记,是位叫“云谷子”的学者所写,提到曾在雷台观见到老道,两人论道三日,老道说过“影源非物,在心不在形”。“看来老道早就知道影源会消散,”他合上书,“所谓的碎片,或许只是守陵人用来传承信念的信物。”
王掌柜在一旁听着,咂咂嘴:“管它什么信物,只要咱镇上太平就行。前几日县里来的货郎说,西边又开了条新商道,以后西域的胡商要多起来了,咱们驿站的生意,说不定能比以前红火呢。”
这话果然应验了。没过几日,第一批走新商道的胡商就住进了驿站。为首的是个高鼻梁的波斯商人,看到楚昭腰间的琉璃坠子,眼睛一亮,用生硬的汉话说:“你是波斯少年的朋友?他让我带话,说木偶已经做好,开春就亲自送来。”
楚昭请他喝了杯镇上的米酒,商人很高兴,掏出个铜制的罗盘送给楚明:“这个,看星星的,在沙漠里不会迷路。”
楚明拿着罗盘摆弄了半天,突然指着西北方:“哥,这里的指针在抖。”
楚昭接过罗盘,果然看到指针在微微颤动,指向的正是雷台观的方向。他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有人在雷台观附近搞鬼?
“可能是山里的矿石影响吧。”兰珠轻声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别自己吓自己。”
可接下来的几日,怪事接连发生。镇上的井水偶尔会泛出黑色的泡沫,学堂后面的老槐树半夜会发出奇怪的声响,最蹊跷的是,小石头抄书时,墨迹总在纸上凝成影子似的形状。
“是影源的气息。”小石头把纸递给楚昭,上面的墨痕扭曲成蛇形,和归墟的影子一模一样,“我爹的日记里写过,影源消散后,若有人强行召唤,周围的事物会出现异象。”
楚昭握紧了腰间的弯刀:“看来赵将军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我们得去趟雷台观。”
兰珠立刻开始收拾行李:“我跟你一起去,让王掌柜帮忙照看楚明和小石头。”
“我也要去!”小石头和楚明异口同声地说。
楚昭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也好,让你们亲眼看看,影源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发前,波斯商人非要塞给他们两匹好骆驼:“这是波斯少年特意嘱咐的,说你们可能会往西走。骆驼认识路,还能避开流沙。”
离开镇子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王掌柜站在驿站门口,往楚昭怀里塞了包热乎乎的馒头:“早去早回,我给你们留着最好的房间。”
往雷台观走的路积了层薄雪,黑骆驼的蹄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楚明把罗盘抱在怀里,指针依旧在抖,而且越来越剧烈,到后来几乎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
“越来越近了。”兰珠拉紧了裹在身上的羊皮袄,“前面就是雷台观的山梁了。”
翻过山梁,雷台观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奇怪的是,观门前的雪地上没有脚印,香炉里的香灰却是新的,显然刚有人来过。楚昭示意大家放轻脚步,握紧弯刀往大殿走去。
大殿里空荡荡的,青铜天马像依旧倒在地上,只是基座上多了个黑漆漆的洞口,边缘还残留着烧灼的痕迹。小石头凑过去看,突然惊呼一声:“这是火药炸的!有人强行挖开了基座!”
楚昭往洞口里看,深不见底,隐约能听到风穿过的呼啸声,像有无数影子在里面喘息。他掏出火折子点燃,照亮了洞壁——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是守陵人的文字,却被人用刀胡乱划着,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他们想重新召唤影子。”兰珠的声音有些发颤,“用火药破坏封印,这是在玩火!”
就在这时,洞底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上来。楚昭立刻将兰珠和孩子们护在身后,举着弯刀对准洞口。一只沾满黑泥的手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个熟悉的身影——是雷台观的老道!
他比上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了伤痕,看到楚昭,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你来了……太好了……”
“道长!发生了什么?”楚昭扶着他,闻到他身上有股硫磺的味道。
老道咳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个烧焦的布包:“是……是魏忠贤的余党……他们找到我,逼我说出召唤影子的方法……我假意答应,把他们引到地宫……用火药……同归于尽……”布包里是半块烧焦的龟甲,正是第三块影源碎片的残片,“影源……本就是守护的信念……不是武器……他们不懂……”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手指紧紧攥着楚昭的衣袖:“告诉……告诉天下人……别再找了……让影子……好好睡……”说完,头一歪,没了气息。
风雪从大殿的破窗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纸灰,打着旋儿飞过。楚昭抱着老道的尸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的难受。他终于明白“影源非物,在心不在形”的意思——真正的守护,不是握着多么强大的力量,而是懂得放下和敬畏。
安葬了老道,楚昭仔细检查了地宫,确认没有余党活着,才带着大家离开。下山时,楚明手里的罗盘突然停止了抖动,指针安安静静地指向南方,回到了正常的样子。
“影子真的睡了吗?”楚明小声问。
楚昭摸了摸他的头,看向远处的雪山:“嗯,睡了。以后再也不会被打扰了。”
回到镇上时,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给老槐树的枝桠镀上了层金边。王掌柜看到他们,松了口气:“可算回来了!波斯少年来了,就在驿站等着呢!”
驿站的院子里,波斯少年正和几个胡商说着什么,看到楚昭,立刻笑着迎上来:“楚昭!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他身后的骆驼背上,驮着个大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西域特产,还有个会跳舞的木偶,上了弦就能跟着音乐转圈。
楚明立刻被木偶吸引了,缠着波斯少年教他怎么上弦。兰珠和小石头帮忙卸骆驼,院子里又热闹起来。
“听说你们去了雷台观?”波斯少年低声问楚昭,“我在商道上听说,魏忠贤的余党在那边搞事,没受伤吧?”
楚昭摇摇头:“没事了,都解决了。”他没多说老道的事,有些告别,适合藏在心里。
波斯少年看出他不想多谈,笑着转移话题:“新商道很安全,以后我每个月都来一次,给你们带西域的葡萄干和马奶酒。对了,赵将军托我带封信,说朝廷要在凉州设西域都护府,让你去当参军,管守陵人的安抚司。”
楚昭愣住了:“我?”
“是啊,”波斯少年拍着他的肩膀,“赵将军说,没人比你更懂守陵人和西域了。兰珠姑娘也可以去,听说都护府缺个管文书的女官呢。”
兰珠刚好走过来,听到这话,脸颊微微泛红:“我们……我们还没想好。”
楚昭看着院子里的楚明和小石头,又看了看远处镇上的炊烟,心里有了答案:“我不去了。”他对波斯少年说,“替我谢谢赵将军,守陵人的安宁,不一定非要当官才能守护。在这里,在驿站,看着商队平安往来,看着孩子们长大,也是一种守护。”
波斯少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也好,等我下次来,还能喝到兰珠姑娘泡的茶。”
傍晚的驿站亮起了灯,波斯少年和胡商们围在院子里,烤着羊肉,唱着西域的歌谣。楚昭靠在门框上,看着兰珠教楚明写“守”字,小石头在旁边帮忙研墨,铜铃被挂在屋檐下,风一吹,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知道,故事还没结束。新商道上会有新的相遇,守陵人的后代会慢慢融入镇上的生活,或许有一天,楚明会像他一样,踏上西行的路,去看看会唱歌的沙漠。但至少现在,他们可以安心地守着这片故园,看着日子像门前的流水,慢慢淌过。
远方的余音还在风中回荡,但更多的,是身边的笑语和烟火。楚昭笑了笑,转身走进院子,加入了热闹的人群中。未来还有很长,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哪里都是家,哪里都有值得守护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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