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夜城的尖顶在紫雾里若隐若现，就像有人打翻墨砚浸透了整个国度。孟术的裙摆拖过镜面般光滑的地面，每一步都踩碎自己模糊的倒影——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梦境坍塌的碎片里惊醒，意识像被揉皱的纸，展开来全是斑驳的空白。
“是谁……”她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冰凉的墙面，触到的却是密密麻麻的丝线。那些线从四面八方缠来，勒得她心口发紧，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扯成碎片。她内心的烦躁像藤蔓疯长，顺着脊椎爬上天灵盖，“是谁在操控线？谁在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跳舞？”
紫雾突然翻涌起来，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孟艺的身影从雾里显形，裙摆上的荆棘花纹泛着冷光，她的身后跟着火燎耶——他踩着跳动的火苗，每一步都在地面烙下转瞬即逝的焦痕。
四目相对的刹那，孟术脑海里炸开一道惊雷。无数破碎的画面涌来：她坐在云端编织美梦，让濒死的旅人看见花开，让失意的仙子重遇旧友；可那些沉溺在美梦里的人，最终都成了失去灵魂的影子，他们瘫在床榻上，连呼吸都带着甜腻的腐朽。
“妹妹。”孟术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角沁出的泪珠刚落下就化作紫色光粒，“我想起来了。”
孟艺握着雨夜迷扇的手紧了紧，扇骨上的雨珠折射出她眼底的警惕：“想起来又如何？你的美梦早就成了裹着蜜糖的毒药。”
“是，也不是。”孟术笑了，唇边绽开的梨涡里盛着释然，“我的梦让人沉沦，是因为我总想着把世间所有美好都塞进去，却忘了清醒的痛也是活着的证明。”
她抬起手，掌心浮起一团柔和的紫光，“我愿意成全你，把属于我的那一半权柄还给你。但是妹妹，你要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不用编织就能存在的美好。”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便开始变得透明。紫色光点从她指尖、发梢、衣褶里争先恐后地涌出，像被放飞的萤火虫，绕着孟艺飞了三圈，然后齐齐钻进她的眉心。孟艺闷哼一声，只觉眉心发烫，两股原本割裂的力量在体内冲撞、融合，最终汇成一股磅礴的洪流——梦之权柄，终于完整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向眉心，那里还残留着孟术的温度。火燎耶嗤笑一声，指尖的火苗窜高半寸：“现在能好好睡觉了？还是打算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
孟艺没理他，只是望着孟术消散的方向出神。直到火燎耶不耐烦地咂嘴，她才回过神，眼底的迷茫瞬间被冷意取代：“急什么？我还有份‘礼物’要送你。”
她挥动雨夜迷扇，紫雾立刻凝成一个旋转的旋涡。火燎耶的一缕本源之力被抽离，像条小火蛇钻进旋涡里。“去做个毁灭世界的梦吧，”孟艺的声音带着丝诡异的甜腻，“让你的心魔烧得再旺些。”
旋涡里很快传来凄厉的惨叫。梦境中的火燎耶正被自己召唤的烈焰吞噬，他徒劳地挥舞手臂，却发现每一缕火苗都长着尖牙，死死啃噬着他的灵体。直到整个人烧成灰烬，那团火焰还在原地跳跃，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啧，真是精彩。”现实中的火燎耶舔了舔唇角，眼中却没有半分惧意，反而闪烁着玩味的光，“不过你倒是奇怪，孟术刚把力量给你，你不趁机把那群叶罗丽战士的力量吸干净，反倒留着他们蹦跶？等着他们来拯救世界？”
孟艺的脸色“唰”地沉了下去。雨夜迷扇“啪”地合上，扇柄重重敲在掌心。火燎耶这句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刺破了她刻意忽略的细节——刚才编织梦境时，她明明可以让火焰烧得更烈，让火燎耶的心魔彻底失控，可指尖却鬼使神差地收了力。
“呵……”她低低笑出声，笑声里淬着冰，“孟术这该死的家伙，居然敢算计我。”
孟术这哪是什么成全，分明是以自身为饵，在她心底种下了一颗名为“善意”的种子。可笑她刚才还以为是自己心慈手软，殊不知早已掉进姐姐布好的局里。那些在编织梦境时闪过的犹豫，那些对叶罗丽战士莫名的恻隐，全是孟术潜移默化的影响。
“机关算尽啊……”孟艺用扇尖点了点虚空，紫雾里立刻浮现出孟术温柔的笑脸，她抬手一挥，笑脸便碎成了星光，“好在被你点破了。不然我说不准真要变成她那样的蠢货。”
火燎耶嗤笑一声，火苗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肩头：“现在知道了？别小瞧任何人，哪怕是笑得像朵花的老好人。”他顿了顿，火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厉色，“不过这提醒来得正好，我们该在仙境找点乐子了。”
孟艺挑了挑眉，异瞳在紫雾里闪着精光：“哦？有什么好主意？”
“辛灵那虚伪的家伙元神消散了，”火燎耶屈指一弹，一朵小火苗在空中炸开，映出叶罗丽战士的身影，“她那群小崽子正忙着找法子复活她呢。”
雨夜迷扇又缓缓展开，遮住了孟艺半边脸。轻纱之下，左眼的黛紫色与右眼的豆绿色交相辉映，漾开浓浓的讽刺：“人类？就凭那些弱不禁风的东西，也敢踏足仙境？”她忽然低笑起来，扇面上的雨珠跟着震颤，“还有罗丽，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找个人类当主人也就罢了，偏偏那人心里的阴暗面比梦夜城的雾还浓——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火燎耶凑近一步，火苗在两人之间跳跃：“要不要赌一把？看看是那群人类先复活辛灵，还是我们先把仙境搅个天翻地覆。”
孟艺抬眼望他，异瞳里燃起与火燎耶如出一辙的恶意：“赌什么？”
“就赌……”火燎耶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赌罗丽会亲眼看着她的人类主人，在噩梦里溺毙。”
紫雾再次翻涌起来，将两人的身影吞没。梦夜城的尖顶在雾中摇晃，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提前颤抖。在仙境角落的阴影里，无数双眼睛正悄悄睁开——辛灵的消散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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