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线穿过翻卷的气管粘膜时,他按在口袋上的左手猛地痉挛了一下。 钥匙柄上搏动的暗红纹路骤然刺穿布料,在他掌心烫出一道焦痕状的烙印。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齿缝间挤出。 持针器尖端失控地刺向搏动的肺动脉千钧一发,我的止血钳横插而入,冰冷的钳口“咔嗒”一声死死咬住了那致命的金属尖锋!
无影灯惨白的光,像液态的冰,倾泻在敞开的胸腔里。那颗疲惫的心脏在多巴胺的支撑下搏动着,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周围水肿淤血的纵隔组织。破裂的气管裂口,边缘参差的软骨碎片已被小心修剪,露出相对整齐但依旧狰狞的创面。深红色的粘膜翻卷着,像被撕裂的嘴唇。
教授站在主刀位,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右手握着持针器,精细的弯针上穿着可吸收的缝合线,针尖在灯光下凝成一点寒星。他的动作依旧精准,但那份行云流水的稳定之下,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每一次进针、出针、打结,都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火山般的克制。所有的压力,都来自他的左手。
那只手,从钥匙发生诡异异变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右侧手术衣的口袋。五指深陷在布料里,隔着薄薄的无菌手套和手术衣,死死地、死死地攥着那枚钥匙。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僵硬的青白色,小臂的肌肉线条绷得如同岩石雕琢。他在压制。用全部的意志和力量,试图将那钥匙内部如同活物般搏动的暗红光芒,重新摁回冰冷的死寂。
手术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进行。只有器械轻微的碰撞声、吸引器的抽吸声、呼吸机规律的送气声,以及心电监护那固执的、如同催命符般的滴答声。麻醉师的目光在监护屏幕和教授那只紧按口袋、纹丝不动的左手之间来回扫视,眉头越锁越紧。巡回护士递器械的动作也变得格外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我紧握着吸引器,管口对准教授正在缝合的区域,一丝不苟地吸走渗出的血水和组织液,确保视野清晰。但我的眼角余光,始终无法从那死死按在口袋上的左手上移开。那诡异的搏动光影似乎被压制住了,口袋布料上不再有明灭的红光透出。然而,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却以那只手为中心,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里,越来越浓。
汗水沿着教授的鬓角、下颌,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深绿色的手术衣上,洇开大片深色的湿痕。额前的碎发也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他口罩下的呼吸声,似乎比平时粗重了一分。“3-0 Vicryl。”他开口,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沙哑,但指令依旧清晰。器械护士立刻将穿好缝线的持针器递到他伸出的右手中。
他接过器械,右腕稳定如初,弯针精准地刺入气管裂口边缘相对完好的粘膜下层。针尖穿透组织,带出细小的血珠。他的左手,依旧死死按在口袋上,纹丝不动。就在他手腕轻巧地一翻,准备将针尖从另一侧粘膜穿出,完成一个漂亮的间断缝合结时异变陡生!他紧按在口袋上的左手,毫无征兆地、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不是颤抖,是真正的痉挛!五指猛地向内蜷缩、抽紧,像是被一股强大的电流狠狠击中!整个左小臂的肌肉瞬间绷紧、隆起,呈现出一种痛苦而失控的姿态!“呃——!”一声极其压抑、如同从胸腔深处被强行挤压出来的闷哼,猝不及防地从教授紧咬的齿缝间迸出!那声音充满了猝不及防的痛苦和惊骇!就在他左手痉挛的同一刹那!
被他死死攥在掌心、按在口袋里的那枚钥匙,那枚暗金色的、铭刻着诡异兽首纹路的钥匙—那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如同活物般的搏动暗红光芒,骤然间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亮!不再是微弱的光晕!是实质性的、刺目的红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又像燃烧的鲜血!
那红光瞬间穿透了深绿色的手术衣布料,穿透了薄薄的无菌手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毫无阻碍地刺了出来!“滋——!”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灼烧声,仿佛凭空响起!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在教授死死按着口袋的左手掌心位置——那深绿色的手术衣布料上,一个清晰的、边缘焦黑的烙印图案,如同被高温瞬间灼印上去一般,赫然显现!
那图案,正是钥匙柄上那个狰狞兽首纹饰的轮廓!扭曲、古老、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教授右手的动作,在左手痉挛、闷哼发出的瞬间,出现了致命的凝滞和失控!那原本稳定如磐石、精准如机械的持针器尖端,随着他手腕那一下不受控制的颤动,猛地一偏!
原本应该轻柔穿出粘膜的针尖,带着缝合线,如同脱缰的野马,带着一股失控的狠厉力道,直直地、朝着暴露在手术野中、距离裂口边缘仅仅毫厘之遥的那条搏动着的、粗大的肺动脉分支——狠狠刺了下去!针尖反射着无影灯冰冷的寒芒,快得只留下一道死亡的残影!“教授!” 我魂飞魄散,失声惊叫!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
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比思维快了百倍!我握着吸引器的右手猛地松开,吸引器软管“啪”地垂落。就在这电光石火、生死一线的千分之一秒内,我的左手如同捕食的毒蛇般探出,精准地抓起了无菌台上离我最近的一把中弯止血钳!
手腕灌注了全身的力量,带着破空的风声,狠狠地将冰冷的、张开的钳口,横插而入!“咔嗒!”一声清脆、冰冷、如同死神铡刀落下的金属咬合声,在死寂的手术室里骤然炸响!时间仿佛定格。
无影灯下,锋利的持针器针尖,距离那条搏动着的、充满高压血液的肺动脉分支血管壁,仅有不到一毫米的距离!而死死咬合在持针器前端、距离针尖根部不足半厘米处的,正是我手中那把中弯止血钳冰冷、坚硬的钳口!金属与金属的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针尖悬停。死亡的穿刺,被强行扼杀在最后关头。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我后背的手术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握着止血钳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同样泛着青白色。教授僵在原地。
他的右手还握着那柄差点酿成大祸的持针器,被我死死钳住。他的左手,依旧痉挛着按在口袋上,掌心下方,那焦黑的兽首烙印在深绿色的手术衣上清晰可见,散发着诡异的不祥感。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
口罩上方,那双眼睛死死地看向我。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有劫后余生的余悸,有对失控的震骇,更有一种……被彻底逼到悬崖边缘的、近乎疯狂的冰冷决绝!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钥匙的暴动和这致命的一偏,彻底碎裂了。手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在短暂的干扰后,依旧发出平稳却脆弱的滴答声,提醒着所有人,那颗心脏,还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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