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足走在冰冷的沙滩上,每一步都踩碎了过往三年的美梦与信仰。」
林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那片衣香鬓影、欢声笑语的婚礼现场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了身体,只剩下一具麻木的躯壳,被无形的巨浪裹挟着,踉跄奔逃。
她只记得自己像一个失了魂的木偶,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线一直走,一直走。
高跟鞋早已被她甩在不知哪个角落,赤脚踩在被午后烈日晒得有些发烫的沙滩上,细密的沙砾硌着脚心,传来阵阵微弱的刺痛,却远不及她心脏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她没有回酒店。
此刻在她眼中任何一个封闭的空间都是囚禁她愚蠢和天真的牢笼。
巴厘岛的阳光毒辣得像是要将人烤干,天空蓝得虚假,如同顾沉那双曾经深情凝望她的眼眸,如今看来,那深情背后,不过是冷静的算计与上位者的悲悯。
椰林树影在海风中摇曳,姿态妖娆,像一个个无声嘲讽她的鬼魅。
她走到一处远离喧嚣的礁石群旁,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颓然地跌坐在冰凉的沙滩上。
那冰凉透过单薄的礼服,瞬间侵入骨髓,让她从心底泛起一阵阵无法抑制的寒意。
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浓重的腥味,野蛮地灌入她的口鼻,吹乱了她的长发,将它们胡乱地糊在被泪水与汗水浸湿的脸颊上,狼狈不堪。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大海,灰蓝色的海浪不知疲倦地、凶狠地拍打着嶙峋的礁石,撞击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然后化作纷乱破碎的白色泡沫,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彻头彻尾,精心策划的骗局。
这三年的婚姻,那些她曾以为刻骨铭心、可以抵御岁月洪荒的爱恋,那些她曾视若珍宝、用尽所有卑微与虔诚去守护的温暖与陪伴,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一场她自作多情、愚蠢至极、甘之如饴沉溺其中的幻境。
顾沉,顾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她想起他们相识之初,他只是一个穿着简单白衬衫、抱着电脑的计算机系研究生,清冷而疏离,却又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如天神般降临,伸出援手。
她以为那是平凡的缘分,是两个孤独灵魂在茫茫人海中的相互吸引与救赎。
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他游戏开始前,精心挑选“猎物”的序曲。
她想起他们恋爱时,他会笨拙地学着为她做饭,会在她淋雨后彻夜不眠地守在她床边,用他温热的大手一次次拭去她额头的冷汗,会耐心地听她倾诉工作中的烦恼与委屈,用他低沉悦耳的声音给予她最坚定的支持。
她以为那是爱情最真实的模样,是细水长流的陪伴与融入骨血的守护。如今看来,那只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在投喂诱饵,让她一步步落入甜蜜的陷阱。
她想起他们结婚时,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铺张的排场,只有两颗她以为紧紧相依的心和一句“我愿意”的郑重承诺。
她以为那是他们对爱情最纯粹的坚守,是对世俗浮华的不屑一顾,是两个平凡人对非凡爱情的执着。
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他为了不暴露身份,为了将这场“游戏”进行得更逼真,而刻意营造的“低调”与“纯粹”!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这位高高在上的豪门贵公子,“下凡体验生活”、“游戏人间”的一场精心策划、耗时三年的大型沉浸式剧本。
而她,林满,就是那个被他一眼相中、最符合他“平凡”剧本要求、愚蠢到无可救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自以为幸福的女主角!
她想起那些与他发小的聚会,陆离他们每次看她的眼神中,除了温和友善,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同情、怜悯,甚至……嘲弄?
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顾沉的真实身份,却碍于兄弟情谊,心照不宣地配合着他一起演戏,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个傻瓜一样,在他编织的虚假幸福中乐不思蜀,洋洋得意?
那些他们口中对她的称赞,说她“纯净”、“美好”、“善良”,现在想来,是多么的可笑!
那不是纯净,那是愚蠢!那是无知!那是被他精湛的演技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现实的残酷与真相的丑陋!
她像一个被操纵的提线木偶,在他搭建的、看似温馨美好的虚拟幻境里,心甘情愿地、卑微地沉溺了整整三年。
而他,这位演技精湛的顾大少爷,是不是在每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都冷眼旁观着她的痴傻,嘲笑着她的天真,甚至……在和那位真正的豪门千金姚允宁谈起她时,会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哦,那个林满啊,不过是我排遣无聊时的一个小玩意儿罢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
林满发出一阵干涩而绝望的笑声,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她蜷缩在冰冷的沙滩上,像一只被遗弃的、濒死的动物,发出绝望的哀鸣。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滚烫得灼伤了她的皮肤,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沙滩上,瞬间被干燥的沙粒吞噬,不留痕迹,就像她那段被彻底否定、被践踏得体无完肤的婚姻与爱情。
她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那里面空洞洞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与绝望。
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就此死去,至少不用再面对这残酷到令人发指的真相。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如果只是游戏,为什么要把戏演得那么真?那些深夜的相拥而眠,那些清晨的额头轻吻,那些他看她时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与温柔,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一个人,怎么可以虚伪到这种地步?!
如果只是逢场作戏,为什么要在她心里留下那么深刻的、如同烙印一般的痕迹?让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气息,习惯了他给予的一切,然后在她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候,再亲手将这一切都残忍地撕碎,让她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如果只是想体验平凡的生活,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她?
是因为她看起来最好骗吗?
是因为她父母离异、性格内向、渴望温暖,所以才成了他这场“游戏”最完美、最没有后顾之忧的对象吗?
无数个“为什么”在林满的脑海中疯狂地盘旋,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她的灵魂深处,让她痛不欲生。
她就这样在海边坐了很久很久,从日当正午,坐到夕阳泣血,再坐到夜幕低垂,繁星满天。
海风越来越冷,越来越狂暴,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她单薄的礼服,也撕扯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但她却感觉不到冷,因为她的心,早已比这深夜的海风还要冰冷,早已被绝望与痛苦冻结成了一块坚硬的冰坨,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中,她终于想起了唯一可能给她带来一丝慰藉的人。
她颤抖着手,从礼服口袋里掏出早已被泪水浸湿、屏幕上还沾着沙砾的手机。
她凭着记忆,用几乎僵硬的手指,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或许是因为跨国,或许是因为深夜。
“喂?满满?是你吗?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传来沈苏苏带着浓浓睡意,却又瞬间清醒警觉的声音。
听到闺蜜熟悉的声音,林满紧绷了一整天的、几乎要断裂的神经,在这一刻如同山洪暴发般,彻底崩溃了。
“苏苏……”
她刚一开口,声音便哽咽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苏苏……我都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他骗了我……他一直都在骗我……”
“知道什么了?满满,你别哭,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苏苏的声音瞬间清醒,充满了焦急与担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骗了我……顾沉他一直都在骗我……”
林满泣不成声,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将婚礼上看到的一切,将顾沉的真实身份,将那场所谓的“联姻”,都倾泻而出。每说一句,都像是在用钝刀子一刀刀地割开自己的血肉,将那颗鲜血淋漓的心剖出来给对方看。
“苏苏……我还傻傻地让你去查那些照片的真伪……呵……现在不用查了……一切都是真的……他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他要和姚家的千金联姻了……我就是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悲的婚前替代品……”
林满的情绪彻底失控,她对着电话那头的沈苏苏,将积压在心中所有的委屈、愤怒、绝望、不甘、羞耻,都歇斯底里地发泄出来。
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的荒原中,只能紧紧抓住唯一能给她带来一丝光明的慰藉,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电话那头的沈苏苏,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心疼欲裂的抽泣。
她知道,此刻的林满,最需要的不是苍白的安慰,而是彻底的发泄,哪怕这种发泄会让她痛不欲生。
直到林满哭得声音都沙哑了,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般破碎的喘息,情绪才在一片死寂的绝望中,稍稍平复了一些。
“满满,你听我说。”
沈苏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刻骨的担忧,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现在在哪里?安不安全?你千万不要做傻事!管他是什么继承人,管他妈的什么狗屁联姻,你给我好好的,听到没有!你给我撑住!”
“我……我在海边……”
林满吸了吸鼻子,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被海风吹散。
“海边?哪个海边?你一个人吗?”
沈苏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满满,你答应我,现在立刻回酒店!不,你别动!你告诉我你在哪个位置,我马上过去找你!我订最快的航班,后天一早就能到!你一定要等我,听到没有!你不准有事!林满!你听到没有!你要是敢出一点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那个混蛋!”
沈苏苏语气中的焦急、愤怒与担忧,像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艰难地渗透进林满那颗早已冰封的心,让她在无边的绝望与寒冷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被拉扯的痛感。
是啊,她还有苏苏,她不能让苏苏担心,不能让苏苏也跟着她一起痛苦。
“苏苏……你别急……我没事……”
林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尽管那声音依旧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会回酒店的……我等你……”
“真的?你保证?你不准骗我!你发誓!”
沈苏苏依旧不放心地叮嘱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嗯,我保证,我发誓。”
林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与麻木,以及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挂断电话,林满在冰冷的沙滩上又坐了许久,直到海风将她脸上的泪痕彻底吹干,吹得她皮肤阵阵刺痛,她才拖着沉重如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如同行尸走肉般朝着自己预定的酒店方向走去。
夜色中的巴厘岛,依旧灯火璀璨,游人如织。
只是这一切的繁华与热闹,都与她无关。
她的心,早已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一片死灰,再也激不起任何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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