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这座曾经被誉为“三不管”的罪恶温巢，如今已彻底沦为非人之物的巢穴。锈蚀的金属与皲裂的混凝土表面，覆盖着一层搏动着的、湿漉漉的、如同生物内膜般的物质，散发出混合了铁锈、机油和腐烂海腥的浓烈气味。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台巨大的、老旧的机器在地底深处同时运转，又像是某个庞然巨物沉睡时的鼾声。
洪兴的陈浩南、o记的黄志诚，以及赛博道士林正英，三人站在城寨中心一处相对开阔的废弃庭院里。这里曾是黑市交易的广场，如今脚下踩着的却不是泥土，而是冰冷、坚硬，且带有微弱温度，仿佛活物皮肤般的金属地板。他们的手下——残存的洪兴马仔、装备着特制符咒弹药的重案组警员，以及林正英那几个背着改装过的、闪烁着LEd灯光的法器的弟子——分散在四周，紧张地警戒着。他们的脸上混杂着疲惫、恐惧，以及一丝决绝。
“所以，‘九龙自毁程序’……”陈浩南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那里别着一把刻满了细密符文的砍刀，刀柄上还嵌着山鸡临死前留给他的那枚“罗盘义眼”，此刻义眼正发出不祥的、忽明忽暗的红光。“就是把整个城寨，变成一个巨大的炸弹？”
林正英道长神色凝重，他今日未着传统道袍，而是穿着一件耐磨损的工装马甲，上面挂满了各种用途的电子法器、铜钱串和用集成电路板改造的符箓。他手中托着一个罗盘，但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疯狂地旋转，偶尔停顿，指向地底某个方向。“非是凡火炸药。”他纠正道，声音在低沉的嗡鸣中显得异常清晰，“此地脉已被‘螺湮之主’的机械腐化之力侵蚀，其结构本身已成一座巨大的‘亵渎熔炉’。贫道与几位同道，借用了水务署的地下管网图和电力公司的枢纽图，以其为基，重新构画‘净天地神咒’的符阵。”
他指向周围那些扭曲、覆盖着生物膜的墙壁和管道。“看见那些新出现的纹路了么？”
黄志诚顺着指引仔细看去，这才发现，那些看似杂乱的锈迹和黏液下，隐约透出一种规律性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线条。它们沿着建筑的轮廓蔓延，彼此连接，构成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复杂图案，既像传统的道家符咒，又带着某种冰冷的、电路板般的几何美感。
“我们将整个城寨，视为一块巨大的‘符咒基板’。”林正英继续解释，语气中没有丝毫得意，只有沉重，“利用地底泄露出的异种能源反向驱动，将其一次性过载、引爆。届时，爆发的将是纯粹的‘信息扰动力’与‘秩序净化力’，足以暂时切断，甚至重创地底那‘工厂’与‘螺湮之主’本体的连接。”
“暂时？”黄志诚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他眉头紧锁，眼角的皱纹如同刀刻。连日来的高压和目睹的种种不可名状之物，让这位老警察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黄Sir，你以为我们是在拍电影，一颗核弹就能解决所有问题？”林正英苦笑一声，带着道家之人特有的冷静与无奈，“旧日支配者……或者说，‘螺湮之主’这等存在，其本体远非我们所能触及，甚至无法理解。我们能做的，只是炸掉它在人间的‘插座’，拔掉它的‘网线’。能争取到多少时间，是几年，几个月，还是几天……未知。”
陈浩南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里面似乎混着一点黑色的金属碎屑。“有得选咩？唔通等成个香港都变成呢个鬼样？”他环顾四周，一个洪兴小弟正惊恐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颤抖的右手，那手的皮肤下，隐约有细小的齿轮轮廓在凸起、转动。
黄志诚沉默了片刻，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o记会全力配合，疏散……虽然可能已经没什么可疏散的了。”他看了一眼手中平板电脑上显示的、几乎被红色警报覆盖的九龙区域图。“信号干扰太严重，我们需要手动启动几个关键节点。”
“我去东节点。”陈浩南毫不犹豫地说道，握紧了手中的符刀，“我带洪兴的兄弟过去。”
“西节点交给我的人。”黄志诚看向身边几位眼神坚定的警员。
“中枢在此，由贫道主持。”林正英将罗盘放在地上，开始从背包里取出更多法器，“一炷香……不，按你们的时间，十五分钟。无论成功与否，启动最终协议。”
没有更多的言语，三方人马迅速行动起来，身影没入城寨扭曲、诡异的巷道深处。
陈浩南带着大飞和几名核心马仔，在如同活物内脏般的通道中穿行。脚下的“地面”时不时会轻微地搏动一下，墙壁上的生物膜分泌出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那枚罗盘义眼发出的红光越来越急促，几乎连成一片，指引着方向。
“顶佢个肺！南哥，你睇个天！”大飞突然指着上方惊呼。
城寨上空，被错综复杂的电缆和违规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不知何时聚集起了浓重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乌云。那不是水汽，而是……无数细密的、旋转着的黑色齿轮！它们如同暴雨前的乌云般翻滚、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声。
“齿轮雨！快找地方躲！”陈浩南吼道。
话音未落，第一波“雨点”已经落下。不是水滴，而是指甲盖大小到拳头不等的、边缘锋利的黑色齿轮！它们密集地砸落下来，撞击在金属地面、废弃车辆和建筑上，迸射出刺眼的火星。
“啊——！”一个落在后面的马仔惨叫一声，一个拳头大小的齿轮直接嵌入了他的后背。恐怖的一幕发生了，那齿轮仿佛活物般，疯狂地旋转着向血肉深处钻去，同时，被击中的部位迅速失去血色，皮肤变得灰白、僵硬，浮现出金属的光泽和纹路。那马仔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眼神变得空洞，手臂不自然地抬起，发出“咔哒咔哒”的机械运转声，转而扑向身边的同伴！
“冇得救了！斩咗佢！”陈浩南目眦欲裂，挥动符刀，带着微弱的蓝光，将那名正在机械化的马仔的手臂斩断。断口处没有鲜血，只有扭曲的电线和暗红色的、类似冷却液般的粘稠液体。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更多的人被齿轮雨击中，惨叫声、机械运转声、金属碰撞声和符弹的射击声响成一片。整个城寨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失控的屠宰场兼工厂。
陈浩南和大飞凭借身手和一点运气，勉强冲到了东节点——一处位于废弃工厂底层的、被改造成临时法坛的水泵房。这里墙壁上的蓝色符咒线条格外密集，在中央汇聚成一个不断旋转的能量漩涡。
“启动它！”陈浩南对着守在这里的林正英的一名弟子喊道。
那弟子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他快速在几个关键节点插上最后几块刻着符咒的芯片。“需要能量引导！坚持三十秒！”
就在这时，水泵房厚重的铁门被一股巨力撞开，几个已经完全机械化、眼中冒着红光的“人”冲了进来，它们的手臂变成了钻头或钳子，发出刺耳的噪音。
“顶住！”大飞狂吼一声，操起一根锈蚀的铁管迎了上去。陈浩南则守在法坛前，符刀挥舞，将漏网之鱼斩退。每一次兵刃相交，都爆发出蓝光与火星，那些机械造物对符咒的力量似乎有所忌惮。
与此同时，西节点的黄志诚也遭遇了类似的困境。他身边的警员在齿轮雨和机械怪物的袭击下不断减员。最终，当他将特制的密钥插入控制节点，看着屏幕上的进度条开始读取时，身边只剩下最后一名重伤的警员。
“黄Sir……我们……算不算英雄？”那名年轻警员咳着血，他的腿已经被齿轮侵蚀，正在逐渐失去知觉。
黄志诚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又看了看窗外那如同末日般的齿轮雨，苦涩地摇了摇头。“英雄？我哋只系……尽力唔做灰尘嘅凡人。”
中枢节点。
林正英道长立于法坛中央，他带来的弟子已伤亡过半。他手中桃木剑上镶嵌的几块cpU超负荷运转，散发着高热。他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不再是传统的咒文，而是夹杂着大量二进制代码和加密协议的混合语言。周围的蓝色符咒线条光芒大盛，能量如同洪流般向着地底灌注。
整个九龙城寨开始剧烈震动，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地面开裂，露出下面闪烁着诡异红光的、如同巨大齿轮组般的结构。那低沉的嗡鸣声变成了尖锐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啸叫。
就在这地动山摇，自毁程序进入最后十秒倒计时之际——
滋啦——
所有还能运转的收音机、对讲机、甚至是一些人身上携带的随身听，在同一时刻自动开启，里面传出了一个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混合了机械摩擦、深海回响与亵渎智慧的声音。它直接穿透耳膜，响彻在每一个尚存意识的生命体脑海深处：
“协议……重启。”
“汝等挣扎，不过尘埃。”
“齿轮终将归位，螺湮……永恒。”
这是“螺湮之主”的声音！冷漠，空洞，不带任何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聒噪！”林正英道长须发皆张，怒喝一声，将最后一道闪烁着刺目电光的符箓拍入法坛核心！“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电子道指，万籁俱寂！爆——！”
他双手结印，最后定格在一个奇特的手势上——并非传统的道指，而是拇指、食指、中指伸直，无名指与小指弯曲，模仿着某种电子信号的发射姿态。这是他为适应这机械克苏鲁之境，自创的“电子道指”！
轰！！！！！！
无法用声音来形容的巨响。
不是爆炸，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崩坏与重塑。
以九龙城寨为中心，一道无法形容颜色的、混合了数据流、道家金光与混沌能量的光环，呈球形向四面八方急速扩张！
光环所过之处，那些落下的黑色齿轮瞬间汽化，正在机械化的“人”动作凝固，然后如同沙雕般瓦解。覆盖在建筑上的生物膜剧烈燃烧，发出焦臭。地底深处传来令人心悸的、仿佛无数精密仪器同时爆裂的破碎声。
陈浩南在能量爆发的瞬间，被巨大的冲击波掀飞，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透过水泵房破碎的窗户，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爆炸的光环扫过香港岛，那些熟悉的摩天大楼，中银大厦、汇丰总行大厦、国际金融中心……它们的轮廓在那一刻发生了恐怖的扭曲！它们不再是冰冷的建筑，而是变成了无数条巨大无比、蠕动着的、覆盖着金属鳞片和闪烁霓虹的**克苏鲁触手**，直插被染成诡谲紫色的天幕！整个香港，仿佛只是一个可怖活物投射在现实中的扭曲倒影！
而在爆炸的最中心，烈焰冲天而起，林正英道长的身影在火焰中若隐若现，他维持着那个“电子道指”的手势，面容无喜无悲，最终被纯粹的能量光芒彻底吞没……
九龙城寨，连同其地底那不可名状的工厂，在这一刻，被从香港的地图上彻底抹去。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余热和微弱能量辐射的深坑，以及一片死寂。
尘埃缓缓落下，仿佛为这场惨烈的胜利，奏响了一曲无声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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