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电路板、腥甜的血液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来自深海淤泥的咸腥气味。备用发电机组所在的b7层,已然成了一片惨烈的战场。应急灯忽明忽灭,将残破的机械残骸和飞溅的污血映照得如同地狱绘卷。
那尊由“太古之核”孵化出的怪物——暂且称之为“数据吞噬者”——盘踞在原本安置着巨大服务器的区域中心。它的主体是由无数融化又凝结的服务器机柜、粗若巨蟒的线缆以及仍在闪烁跳动着诡异数据的屏幕碎片构成的臃肿肉山。数以百计的、类似人类手臂或机械触须的肢体从肉山中伸出,疯狂地抓挠、拍打着周围的一切。它的“头部”,如果那能算头部的话,是一个不断开合的、由破碎显示屏组成的口器,里面流淌着炽热的代码流和粘稠的黑色机油,发出的声音既是金属的刮擦,又是某种古老生物的低沉呓语,持续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理智防线。
“顶住!所有人,按计划站位!”陈浩南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左臂机械义肢火花四溅,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肩头延伸至胸口,渗出的血液竟隐隐带着一丝金属的光泽。
在他身旁,三元手中的特制符咒手枪枪口冒着缕缕青烟,那些刻有压制性符文的子弹打在怪物身上,只能爆开一小团幽蓝色的电火花,延缓其片刻行动,却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她的脸上沾满了油污和血渍,呼吸急促。
“不行!常规武器完全无效!它的核心被那些数据和血肉层层保护!”三元一边更换弹匣,一边焦急地喊道。
苗侨伟——那位资历深厚、曾无数次带领o记化解危机的老警司,此刻脸色苍白如纸。他靠在一个半塌的控制台旁,右手紧紧捂住左腹,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涌出。那里被一根断裂的电缆贯穿,伤口边缘呈现出不祥的金属锈蚀痕迹。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死死盯着那不断逼近的怪物,以及怪物身后那台仅存的、连接着整个香港部分关键数据节点的核心服务器。
“浩南…三元…”苗侨伟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还记得…林正英道长留下的那个‘阳极阵’吗?”
陈浩南猛地回头,看到苗侨伟的状态,心头一沉:“苗Sir!你…”
“没时间了!”苗侨伟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似乎有微小的金属颗粒在闪光,“阵法…需要能量…纯粹的生物电脉冲…才能暂时干扰它…形成屏障…”
他目光扫过周围残存的几名警员和洪兴兄弟,他们个个带伤,眼中既有恐惧,也有不屈的火焰。“以身为引,以血为线…构建人墙电路…这是唯一…能困住它的方法!”
三元瞬间明白了苗侨伟的意图,脸色骤变:“苗Sir!不行!那会…”
“这是命令!”苗侨伟用尽力气低吼,眼中是视死如归的决然,“为了香港!”
没有更多犹豫的时间了。“数据吞噬者”的一条由无数键盘键帽组成的触手猛地砸下,将一片区域化为齑粉。陈浩南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坚毅取代。他猛地挥手:“洪兴的兄弟!o记的伙计!信我陈浩南的,跟我上!手拉手,围住它!”
幸存者们没有退缩。他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个接一个,彼此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腕或肩膀,形成一个松散的圆圈,将那怪物与核心服务器半包围起来。这是一种超越了警匪、黑白界限的联合,是人类在面临共同灭绝威胁时最本能的携手。
苗侨伟挣扎着,将自己作为这个“人墙电路”的最后一个节点,也是最关键的一个节点——“人肉路由器”。他将自己的身体,直接靠在了那台核心服务器的接口上。那根贯穿他腹部的电缆,此刻仿佛成了他与机器、与那恐怖存在之间的桥梁。
“以我残躯…化为此阵之眼!”苗侨伟低吟着,不知是念诵着阵诀,还是最后的遗言。他猛地将自身残存的意志与生命力,如同电流一般,强行灌注到人墙回路之中!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起,并非来自物理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连接着彼此的双手之间,骤然亮起了微弱的、仿佛电流般的蓝色光芒。这光芒迅速串联,构成一个并不稳定、却真实存在的生物电屏障,将“数据吞噬者”笼罩在内。
怪物发出了尖锐的、混合着电子杂音和痛苦嘶鸣的咆哮。它那些试图突破屏障的触手在接触到蓝光的瞬间,仿佛碰到了无形的墙壁,表面的数据和血肉剧烈波动,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掉线”般的僵直。
屏障成功了!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构成人墙的每一个节点,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们的生命力如同被抽水机疯狂抽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而作为阵眼的苗侨伟,承受的负荷更是百倍于此。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皮肤下方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窜动。他的双眼瞪大,瞳孔不再是正常的颜色,而是变成了两颗高速闪烁的、不断刷新着乱码的微型屏幕。
就在他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最后一刻,他瞳孔中疯狂滚动的乱码骤然定格,汇聚成一张清晰的、正在动态变化的——香港地图。
但这张地图,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快速“抹除”。
维多利亚港的蔚蓝色首先褪去,变成一片死寂的数据灰。紧接着,九龙半岛的建筑群如同被橡皮擦擦掉一般,一片接一片地消失,留下空白的网格。太平山巅的灯火熄灭,化作一行行报错的红色代码……地图上的“现实”区域飞速缩小,被代表着“虚无”或“被吞噬”的黑暗不断侵蚀。
“地…图…在…消失…”苗侨伟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它…在…吃…掉…现实…”
话音未落,他瞳孔中的地图彻底被黑暗吞噬,最后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了。他的头颅无力地垂下,身体依旧靠在服务器上,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苗Sir!”陈浩南和三元的悲呼声被淹没在怪物的怒吼和屏障的能量嗡鸣中。
人墙阵法因为苗侨伟的死亡而剧烈波动,蓝色的电光明灭不定,屏障开始出现裂痕。但就是这宝贵的几十秒停滞,为其他人争取到了喘息和部署下一步行动的契机。
……
与此同时,在临时设立于警署地下更深层的避难所兼医疗点内,气氛同样压抑。
阿Ling(设定为《我和僵尸有个约会》风格的女主角,拥有特殊灵感体质)在一张简易病床上悠悠转醒。她的太阳穴一阵阵刺痛,脑海中残留着之前与“数据吞噬者”精神对抗时留下的恐怖回响——无数双由代码构成的眼睛,在她意识的深渊中凝视着她。
她呻吟一声,下意识地摸索身边,抓到了自己的手机。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心。她习惯性地点亮屏幕,想看看时间,或者有没有外界的消息。
手指无意识地划开了相册应用。
最近项目的第一张照片,映入她的眼帘。
那一刻,阿Ling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照片的背景,是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婚礼教堂,洁白的纱幔,彩色的玻璃。照片中的她,穿着梦幻的白色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而羞涩的笑容。这一切都很美好,除了——她身边站着的新郎。
那个穿着黑色礼服,身材挺拔,面容依稀能看出是陈浩南的男人,他的皮肤是冰冷的、带着金属磨损痕迹的灰白色。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颗缓慢旋转的、发出暗红色光芒的齿轮。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标准的、却毫无生气的微笑,一条纤细的、由细小轴承和线路构成的触须,从他礼服的后腰处悄然探出,缠绕在阿Ling的婚纱裙摆上。
这是一张她与机械僵尸陈浩南的结婚照。
照片的细节逼真到令人发指,光影、质感,甚至她记忆中陈浩南某个角度的细微表情,都完美复刻,除了那非人的、令人SAN值狂掉的核心。
“不…不可能…”阿Ling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手机几乎拿捏不住,“这是…什么时候…浩南他明明…”
她猛地抬头,看向周围。医疗点的其他伤员、忙碌的医护人员,一切似乎都正常。但当她再次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时,那张恐怖的结婚照依旧清晰地存在那里,仿佛一个冰冷的、无法删除的事实,烙印在她的时间线里。
一种比直面怪物更深沉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爬满了全身。
现实可以被攻击,可以被破坏,但如果…连记忆、连时间的轨迹都被悄无声息地篡改、污染了呢?
她所坚信的过去,所期待的未来,还是真实的吗?
阿Ling紧紧攥着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屏幕里,巨大的恐惧和混乱让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不知道,这张凭空出现的照片,预示着一场比物理毁灭更加诡异、更加无法防御的侵蚀,已经悄然降临。
而在b7层的战场上,陈浩南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苗侨伟用生命为他们争取了时间,而前方的怪物,依旧在咆哮,人墙阵法摇摇欲坠。
香港的现实正在被吞噬,而个体的命运之线,也正被无形的、来自深渊的手悄然拨动,指向不可预知的疯狂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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