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前的会盟台,檐角铜铃被风撞得轻响。龙吟风立于高处,衣袍未动,目光扫过下方攒动的人影。几名散修围在石栏边,声音压得低,却掩不住话语里的躁动。
“北霸王昨夜爆体而亡,冰窟炸出三丈裂口,亲眼所见的人说,尸首都冻成了黑炭。”
“胡扯!南帝王才出事,火山口喷出人形焦骨,铁锤还攥在手里——三大王一个都活不了!”
“那东天王呢?古林那边可有消息?”
“早有人去查了,庙址塌了一半,碑石碎成几块,你说有没有事?”
龙吟风听着,眉心微锁。这些话不像是街头巷尾随意传开的闲言,句式整齐,细节雷同,连语气都带着一股刻意的笃定。他没有现身,只将右手按在剑柄上,指尖触到一丝湿痕——那是昨夜雨后未干的水汽,顺着鞘缝渗入,黏在掌心。
他转身离去时,脚步落在青砖上无声无息。
——
城西旧驿馆,灯油将尽。
诸葛雄坐在堂屋中央,面前摊着一张黄麻纸,上面密密麻麻抄录着各地送来的流言片段。墨迹未匀,有些字边沿晕开,显然是仓促誊写。他盯着其中一行,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更鼓敲过三声,门轴轻转,一道身影跨入门槛。
诸葛雄抬头:“你来了。”
龙吟风点头,在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矮案,案上无茶无酒,只有一枚铜钱静静躺着。
“你听到了?”诸葛雄问。
“全听到了。”龙吟风嗓音沉稳,“不是巧合。五座城池,七条流言,用词八成相同,连断句方式都一致。这不是江湖自己生出来的风,是有人放进去的火。”
诸葛雄拿起那张黄麻纸,指尖划过几处标红的文字:“纸是北方产的竹面纸,质地粗厚,适合长途传书。墨是松烟老料,市面上少见。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所有传言都是写出来的,不是口传的。写好,再交给说书人、小厮、酒保,让他们念出来。”
龙吟风冷笑:“怕声音留下痕迹,干脆统一文稿。”
“正是。”诸葛雄将纸推过去,“他们想让人相信三大王已死,而且死状凄惨。目的呢?”
“乱局。”龙吟风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街巷空寂,一家药铺的招牌歪斜地挂着,绳结磨损严重,随时可能断裂。“三大王闭关,中原无主。若人人以为传承断绝,那些蛰伏已久的门派,岂会甘心等下去?”
诸葛雄缓缓道:“所以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三大王没死,也不敢死。”
——
城南擂台,晨雾未散。
青阳门与铁刀帮三百弟子列阵对峙,刀剑出鞘,杀气弥漫。中间一名执事模样的人正高声宣读战书,说是为争“武学正统继承之名”,今日不死不休。
围观人群越聚越多,议论纷纷。
忽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擂台正中。尘土未扬,那人已站定,手中长剑斜插入石阶,剑身嗡鸣不止。
全场骤然安静。
龙吟风环视四周,声如洪钟:“三大王尚未出关,尔等便急着争谁是传人?你们争的,是名分,还是坟头香火?”
台下有人不服,怒吼:“北霸王已在冰窟毙命,南帝王葬身岩浆,你还护什么短?”
龙吟风不动,只将左手缓缓抚过剑脊。刹那间,一股无形劲气自剑身扩散,十丈内草木齐伏,尘沙贴地疾走,仿佛有狂风掠过。
“我这一剑未出,你们已跪了。”他冷冷道,“真当我中原无人?”
人群骚动,不少人悄悄后退。
就在此时,诸葛雄登上副台,手中托着一面青铜镜。他将镜面对准东方天际,阳光折射其上,竟在空中映出一片星图虚影。
“紫微帝星依旧明亮,辅弼二星环绕如初。”他朗声道,“若三大王有损,天象必现异变。今星辰未动,尔等却妄言生死,是欺天,还是欺己?”
有人抬头望天,脸色渐变。
片刻后,两派首领互视一眼,终于下令收兵。人群缓缓散去,只剩那柄插在石中的剑,仍在微微震颤。
——
三日后,城北文房斋。
龙吟风站在柜台前,看着掌柜翻检账册。那是个瘦小老头,戴着眼镜,手指在纸上摩挲。
“你说那批竹纸?半月前卖出去过一次,整五十刀,买家蒙面,不留姓名。”
“付款用什么?”
“银子。”老头抬头,“成色旧了些,但我验过,确实是官银。”
龙吟风眼神一凝:“前朝的?”
“嗯。那种银锭早就停铸了,现在没人用。可当时那人说,这是祖上传下的,能换吗?我一看纹路没错,就收了。”
龙吟风沉默片刻,从柜台上捡起一片碎纸屑,夹在指间。纸面粗糙,纤维粗长,边缘有轻微毛刺——是手工抄制的特征。他凑近鼻端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胶味,混着陈年竹浆的气息。
他没再多问,转身离开。
——
当夜,松林破庙。
诸葛雄蹲在神像前,手中拿着那片碎纸,旁边是一小碟研磨好的墨粉。他用银针挑了一点粉末,轻轻涂在纸上,然后吹去浮灰。
纸面渐渐显出几道暗纹——是水印,隐约拼出一个“玄”字轮廓,但下半部分模糊不清。
“果然是同一批货。”诸葛雄低语,“而且这批纸,出自二十年前关闭的‘玄文书坊’。那时三大王还未隐退,江湖尚稳。”
龙吟风靠在门框上,手中捏着一枚废银碎片。银面刻着蟠龙纹,龙眼位置有个小凹点——那是前朝官银特有的防伪标记。
“他们故意用旧银。”他说,“一是不怕追查,二是提醒我们——他们记得那个年代。”
“谁会记得?”诸葛雄抬头,“又为什么要现在动手?”
“因为三大王闭关。”龙吟风走进庙内,将银片放在供桌上,“他们等这一天很久了。不是要夺权,是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守护者已经倒下。”
诸葛雄盯着那枚银片,忽然道:“我们不能等他们继续放话。得反过来找。”
“怎么找?”
“追纸。”诸葛雄站起身,“既然所有流言都用同一种纸,那就查它最后出现在哪里。不是哪家客栈张贴告示,而是——谁在收集这些写过的纸?”
龙吟风明白过来:“销毁证据的人,才是源头。”
——
子时,古庙。
两人并肩而立,面前是一个油布包裹。里面装着那枚废银碎片、碎纸残角,还有从各处搜集来的流言原稿。
诸葛雄将其封好,塞进神像腹中的暗格。木像胸口有一道裂缝,原本藏香灰的地方已被清空。
“接下来,你守城门,我巡东市。”龙吟风说,“凡是携带竹纸或使用旧银者,盯住。”
“不出手?”
“不。”龙吟风摇头,“我们现在是猎人,不是守卫。我们要让他们觉得安全,觉得谣言正在生效。”
诸葛雄点头:“那就让他们继续传。传得越多,漏得越多。”
龙吟风走向门口,忽又停下:“有一点不对。”
“什么?”
“今天我去文房斋,掌柜说买家用了前朝官银。可那种银子,市面上极少流通。除非……”他回头,“对方本就不在乎是否被认出,他们是在示威。”
诸葛雄眉头皱紧。
庙外风起,吹动檐下残幡。龙吟风抬手握住剑柄,指腹擦过一处新添的划痕——那是昨日擂台归来后,不知何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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