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和誉盘坐在火山口边缘,双槌横放膝前,掌心压着紫铜槌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热浪一阵阵扑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脸上汗珠刚渗出便被蒸干,只留下细盐般的痕迹。他没动,也没开口,只是盯着脚下那道裂开的岩缝——昨夜那一槌落下去,地底轰鸣如雷,火光冲天而起,熔岩喷出三丈高,险些将他卷入其中。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失败。
七日之前,他初入火山口,意气风发,以为凭借一身刚猛真气,足以驾驭帝王槌法。可这门功法太过霸道,每一槌落下,都像是在撬动大地根基。稍有不慎,便引动地火暴走。前三次尝试,皆以喷发告终,最后一次,他几乎是滚着退出火线,右臂被灼伤,至今仍隐隐作痛。
他不再急了。
昨夜收槌后,他没有立刻调息,而是静坐整夜,观察这座火山的呼吸。白昼时,地火躁动,岩浆翻涌,热流乱窜;到了子时前后,火焰内缩,岩层震动渐缓,仿佛天地也在喘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对抗这股力量,而不是与之共处。
他缓缓闭眼,耳中只剩岩浆流动的低沉声响,像远古巨兽在梦中翻身。他伸出左手,轻轻贴在地面,感受那细微的震颤。一次、两次……他数着节奏,发现每隔半刻钟左右,地脉会有一段短暂的平静期,持续不过十息。
就是现在。
他睁眼,双手握槌,起身站定。两柄紫铜槌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实则重达百斤,乃是南帝王家传之物,通体铭刻古老符文,一击可碎山裂石。他深吸一口气,不求威力,只求精准。
第一槌落下。
“轰!”
地面炸开一道裂缝,火光腾起,但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进一步,借反震之力稳住身形。这一槌依旧失控,劲力散逸,激得四周碎石飞溅。他咬牙承受经脉中的撕裂感,额角青筋跳动,却未停手。
第二槌。
力道减至五分,落点对准先前裂痕。这一次,轰鸣声小了许多,岩壁崩塌的范围也收窄。他能感觉到,地火虽有波动,但并未真正爆发。
第三槌。
他凝神屏息,双槌高举过顶,全身真气缓缓汇聚于双臂。就在即将挥下的瞬间,他忽然停住,体内劲力如潮水般回撤,硬生生将已冲向槌头的八成力量拉回丹田。剧痛瞬间袭来,胸口如遭重锤,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滴落在焦黑的岩石上,滋滋作响。
可他笑了。
没有喷发。
他做到了收力。
他拄槌而立,喘息粗重,双腿微微发颤,却始终挺直脊背。他知道,刚才那一瞬的克制,比任何一记重击都更接近帝王槌法的本质。这门功法不是用来毁灭的,而是用来掌控的。若连自己的力量都无法节制,又谈何镇守南方疆土?
他盘膝坐下,将双槌插在身前,双手结印,开始调息。血液在经络中奔流,带着灼热与刺痛,每一次循环都像在打磨骨头。他不再急于再试,而是反复回想刚才那三次出槌的细节——哪一瞬力道偏了,哪一刻节奏乱了,哪一下与地脉的震动错开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色由暗转灰,又由灰转亮。火山口上方烟雾缭绕,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几缕金光,照在他身上,映出一道孤影。他不动,也不语,只有指尖偶尔轻颤,似在模拟槌落的角度。
直到深夜再次降临。
子时将至。
他缓缓睁眼,目光如炬。远处,岩浆的流动声变得柔和,火光也黯淡下来,整个火山仿佛陷入一种奇异的静谧。他知道,那个时机又要来了。
他拔起双槌,缓缓起身。
这一次,他不再先发力,而是将槌尖轻点地面,一下、两下,像是在敲打某种无形的节拍。他的身体随之微动,肩膀下沉,腰腹收紧,双脚微微调整位置,整个人如同与大地相连的钟摆,开始顺应那股地脉的律动。
第八息。
他双臂猛然提起,紫铜槌划破空气,带起一道沉闷的呼啸。
第九息。
双槌合击,直劈而下!
“咚——!”
一声巨响,却不似以往那般狂暴。地面剧烈震动,裂开一道深沟,但没有火光冲天,也没有熔岩喷涌。岩层只是规则地断裂、下沉,像是被一只巨手整齐推开。热浪翻滚了几圈,便迅速平息。
他站在原地,双臂微抖,嘴角再次溢血,可眼神却亮得惊人。
成了。
至少,摸到了门槛。
他拄槌喘息,汗水混着血水顺着下巴滴落。他知道,这才只是开始。帝王槌法共有九式,如今第一式“震岳撼地”尚且如此艰难,后续更是步步凶险。但他已经明白,这条路不在蛮力,而在度。
顺其势,制其度。
他低声念了一遍,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是在立誓。
远处,火山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大地也在回应这一槌的余波。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星月隐匿,唯有火山口的红光映照天际。
他忽然想起年少时,师父曾问他:“你练槌,是为了杀人,还是为了护人?”
那时他答:“为威。”
师父摇头:“威不可久,唯仁者能久安。”
他当时不解,如今却有了些许明悟。帝王槌法之所以称“帝王”,不在于其破坏力有多强,而在于使用者能否以一槌定乾坤,止战乱,安黎民。若心中只有杀伐之意,终究会被这门功法反噬。
他低头看向双槌,铜面已被磨得发亮,映出他染血的面容。
下一槌,该用几分力?
他正思索间,忽觉脚下一沉。
地底传来异样的震动,不同于之前的规律搏动,而是一种短促、密集的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下快速移动。他眉头一皱,立即后退三步,双槌横挡胸前。
紧接着,脚下岩层发出刺耳的裂响。
一道新的裂缝从他方才站立的位置骤然蔓延,热气喷出,夹杂着硫磺气味。他瞳孔微缩,迅速跃向侧方一块巨岩,落地未稳,身后便传来轰然巨响——方才插槌之处,岩壁炸开,一股赤红岩浆喷射而出,直冲夜空!
他伏在岩石后,心跳加快,冷汗滑落。
这不是自然喷发。
是有人在地下扰动地脉。
还是……这火山本身,在反击?
他缓缓站起,双槌紧握,目光死死盯着那道新裂口。岩浆仍在流淌,但速度变缓,热度却更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
他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一槌,或许触动了某种更深的东西。
他没有退。
反而一步步走向那道裂口。
热浪扑面,烤得皮肤生疼,他却走得极稳。走到边缘,他俯身看去——漆黑的深渊之下,岩浆缓缓流转,表面浮现出一圈圈诡异的波纹,像是某种图案正在成形。
他举起一柄紫铜槌,轻轻敲击地面。
一下。
两下。
三下。
波纹随之震动,竟与他的敲击频率渐渐同步。
他呼吸一滞。
原来,这火山不是死物。
它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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