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没褪尽时,试验田的稻穗已经被晨光镀上了层金箔,沉甸甸地压弯了秸秆,风过处,像一片涌动的金海。杨浩宇挥着镰刀,刃口划过稻秆的“唰啦”声里,混着赵刚的号子声,在田埂上荡开很远。
“浩宇哥,这边的稻穗密!你看这粒头,比去年供销社卖的大米鼓多了!”赵刚直起身,把割下的稻捆往板车上码,额角的汗珠砸在稻穗上,滚进饱满的谷粒间,“照这势头,咱仨今天就能割完半亩地!”
杨浩宇抹了把汗,镰刀在他手里像有了灵性,每一下都精准地贴着地面,既不会留太高的茬,又能避免刀刃碰到泥土变钝。他瞥了眼赵刚码得歪歪扭扭的稻捆,弯腰把散开的稻穗归拢好:“码整齐点,不然等会儿脱粒机一搅,碎秸秆能缠得机器转不动。”话虽带着点严厉,手上却帮着把歪倒的稻捆扶稳了。
苏婉清背着竹筐从田埂那头走来,筐沿搭着块蓝布,里面的玉米饼冒着热气。“歇会儿吃早饭啦!”她把筐往田埂上一放,刚要解开布,就被杨浩宇按住了手。
“先别解,”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草棚,“去那边吃,这边扬起来的稻糠呛人。”说着拎起半捆稻子,“我先送这趟去脱粒机那边,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赵刚啃着饼子,看着杨浩宇推着板车走远的背影,突然撞了撞苏婉清的胳膊:“哎,你看浩宇哥刚才那动作,是不是有点像咱爹送咱上学时的样子?总爱替人操心。”
苏婉清把刚剥好的煮鸡蛋塞给他,耳尖泛着红:“他就是细心呗。”话刚说完,就看见杨浩宇推着空车回来,板车上多了两个装水的军用水壶,她赶紧把鸡蛋往他手里塞,“刚煮好的,趁热吃。”
杨浩宇咬了口鸡蛋,蛋黄的沙糯混着草木灰的焦香在舌尖散开——这是苏婉清用灶膛余烬煨的,比水煮蛋多了层烟火气。他望着远处正在调试脱粒机的赵刚,突然说:“等脱完粒,把最饱满的那袋挑出来,送张大爷家去。上次咱试验田的灌溉渠堵了,是他带着儿子挖了半宿。”
“早留着呢,”苏婉清从筐里翻出个布袋,里面装着筛选好的稻穗,饱满得像小元宝,“我还挑了些带芒的,张大爷说要串成门帘,挂在堂屋辟邪。”她把布袋往杨浩宇手里塞,“你看这颗粒,是不是比去年的‘珍珠米’还圆?”
杨浩宇掂了掂布袋,沉甸甸的分量让掌心发沉。这袋稻穗是苏婉清蹲在田埂上挑了三个傍晚的成果,每一粒都要捏一捏、照一照,确保没有虫洞、没有瘪粒,连稻芒的长度都差不多。他突然想起春播时,她也是这样蹲在育苗盘前,把发了芽的稻种一粒一粒摆进营养钵,指尖的泥垢蹭在脸颊上都没察觉。
“脱粒机响了!”赵刚的吆喝声打断了思绪。脱粒机的轰鸣声瞬间填满了田野,金黄的稻粒随着滚筒的转动“哗哗”落在接粮的木槽里,混着细碎的秸秆末,在晨光里扬起道金色的雾。
杨浩宇把布袋挂在板车把手上,挽起袖子走向脱粒机。赵刚正踮着脚往进料口递稻捆,秸秆被滚筒“咬”进去的瞬间,稻粒像下雨似的蹦进木槽,溅在他的蓝布衫上,像落了层金粉。“浩宇哥快来!这机器太给力了,你看这出粒率!”
苏婉清拿着扫帚跟在后面,把溅落在外的稻粒扫成小堆,连嵌在泥里的碎粒都要用指尖抠出来。杨浩宇看见她指甲缝里嵌着的泥垢,突然想起昨夜她在灯下缝布袋的样子——指尖被针扎出个小红点,她往嘴里吮了吮,又继续穿针引线,针脚密得像绣荷包。
“歇会儿,我来扫”杨浩宇夺过扫帚,手腕翻转间,散落的稻粒很快聚成小山。苏婉清没争,蹲在木槽边,用木铲把稻粒往麻袋里装,稻壳的碎屑落在她的发间,像撒了把碎金。
“婉清姐,你看这米!”赵刚举着把脱好的稻粒跑过来,掌心摊开的米粒圆润饱满,瓷白里透着淡淡的玉色,“咱这品种算成了吧?比农技站推广的‘三江1号’还出挑!”
苏婉清拈起一粒放在阳光下,光透过米粒时泛着半透明的光晕,她突然笑出声,眼里的光比稻粒还亮:“去年试种时,王技术员还说咱这‘跨品种杂交’太冒险,现在看来……”
“看来咱仨瞎琢磨的本事还行!”赵刚拍着胸脯,话没说完就被杨浩宇敲了下后脑勺。“别瞎吹,下午把样本送农技站检测,等报告出来才算数。”杨浩宇说着,把装满稻粒的麻袋扛上肩,脚步稳得像钉在地上的桩。苏婉清看着他宽厚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蓝布衫后颈处磨出了个小洞,露出的皮肤被晒成了深褐色——那是常年扛重物磨出来的。
正午的日头烤得地面发烫,脱粒机的铁皮外壳能煎鸡蛋。苏婉清把凉好的绿豆汤倒进搪瓷缸,递到杨浩宇手里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他手腕上的烫痕——那是上次检修机器时被排气管烫的,结了层褐色的痂,边缘还泛着红。
“疼吗?”她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杨浩宇灌了大半缸绿豆汤,喉结滚动的弧度在脖颈的汗珠里若隐若现。“早不疼了,”他用袖口抹了把嘴,指着木槽里堆成小山的稻粒,“你看这量,够咱仨吃三年了。明年申请扩种十亩,到时候……”
“到时候雇张大爷他们来帮忙!”赵刚抢过话头,嘴里的绿豆汤差点喷出来,“咱建个烘干房,再买台碾米机,直接加工成精米往供销社送。对了,还得给婉清姐留间屋子当实验室,你不是想研究稻壳做肥料吗?”
苏婉清的脸颊突然热起来,低头搅着缸里的绿豆:“还没影的事呢……”
杨浩宇看着她泛红的耳垂,突然接过话:“烘干房旁边得建个晒谷场,用水泥抹面的那种,下雨也不怕。”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婉清发间的稻壳上,伸手替她摘下来,指尖擦过她的耳廓时,两人都顿了顿。
脱粒机还在“轰隆隆”地唱着,金色的稻粒在木槽里越堆越高,像座不断长高的小山。风掠过晒谷场的空地上,把三人的笑声和机器的轰鸣揉在一起,飘向远处的村庄。张大爷家的烟囱正冒着烟,王技术员骑着自行车从田埂上经过,车筐里的测粮仪闪着银光——好日子,就像这满仓的稻粒,正一点点堆得越来越高呢。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七零北大荒:天师知青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