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厨房时,苏婉清正踮着脚够灶台上的搪瓷碗。碗沿缺了个小角,是去年杨浩宇帮王奶奶修烟囱时,从她家柴火堆里捡回来的,当时碗底还沾着半截没烧完的玉米芯,他用砂纸磨了半天才弄干净。
“够不着就搬个凳子,逞什么能。”杨浩宇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肩上还搭着件被露水打湿的蓝布衫,说话时带起的风,吹得灶台上的玉米须子飘了飘。
苏婉清没理他,踩着灶门前的小板凳猛地一蹿,指尖刚碰到碗沿,脚下的凳子忽然晃了晃,她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摔下来,腰后忽然被稳稳托住——杨浩宇不知什么时候放下锄头,张开手臂撑住了她,掌心的老茧蹭着她的衣料,有点糙,却让人踏实。
“都说了让你等我回来。”他把她扶稳,自己伸手取下搪瓷碗,碗里盛着下午晒好的南瓜子,颗颗饱满,是他趁摘棉花的间隙,蹲在田埂边一颗颗挑出来的,“你看这缺角,多像你上次画歪的月牙。”
苏婉清抢过碗往兜里倒瓜子,却发现碗底用红漆写着个歪歪扭扭的“婉”字,笔画里还嵌着点没擦干净的煤灰。“你啥时候写的?”她捏着碗底笑,指腹划过那个字,漆料有点硌手,却比供销社卖的印花碗看着顺眼十倍。
“前天烧火时,借王婶的红漆笔描的。”杨浩宇挠挠头,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红扑扑的,“省得你总把碗跟二丫的弄混。”
灶台上的铁锅“滋滋”响,苏婉清正炒着南瓜子,油星溅到围裙上,她慌忙往后躲,杨浩宇伸手把她往旁边拉了拉,自己接过锅铲,手腕一转,瓜子在锅里翻出金黄的弧线。“你去烧火,这活儿我来。”他说。
苏婉清就蹲在灶门前,往里面添柴。火光忽明忽暗,照在杨浩宇的侧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两把小扇子,扫过眼角的疤痕——那是去年帮她家抬石磨时被碎片划的。当时她吓得直哭,他却咧着嘴笑,说这疤像片小树叶,以后看疤就能想起她家门口的老槐树。
“浩宇,”她忽然说,“明天跟我去后山摘野柿子吧?张婆婆说那边的柿子甜得能流蜜。”
杨浩宇翻炒的动作顿了顿,锅铲碰撞铁锅发出清脆的响。“摘回来能放这搪瓷碗里不?”他问。
“当然能,”苏婉清往灶膛里塞了根粗柴,火苗“噼啪”炸开,“还能做柿子酱,就像你上次做的槐花酱那样,我把碗洗干净,你写的‘婉’字边上,我再画个小柿子。”
他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锅铲敲了敲锅沿:“那得摘最大的,不然装不满这碗。”
南瓜子的香味漫出来时,苏婉清才发现,杨浩宇把瓜子盛出来时,特意挑了些颗粒最圆的,先装进那个缺角搪瓷碗,剩下的才倒进竹匾里。“给你留的,”他把碗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刚炒的,热乎。”
苏婉清捏起一颗放进嘴里,香得眯起眼睛。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只剩下炭火明明灭灭,映着搪瓷碗的缺角,也映着他们之间的空气,暖融融的,像碗里慢慢冷却的南瓜子,带着点焦香的甜。
“对了,”杨浩宇忽然从裤兜里掏出个东西,往灶台上一放——是个用竹子削的小勺子,柄上刻着圈纹路,刚好能放进搪瓷碗里,“王大爷教我削的,说以后盛酱方便。”
苏婉清拿起小竹勺,往碗里舀了颗瓜子,递到他嘴边:“尝尝?”
杨浩宇咬瓜子时,牙齿碰到了她的指尖,两人都愣了愣,灶膛里的炭火“啪”地爆了个火星,像在替他们脸红。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透过窗棂落在搪瓷碗上,缺角的地方刚好漏进一缕光,像给那个“婉”字镶了道银边。
“明天摘完柿子,”苏婉清轻声说,“咱们把碗装满。”
“嗯。”杨浩宇应着,往灶膛里又添了根柴,仿佛要把这暖融融的夜色,和那句没说出口的“一直装满”,都烧得再久一点。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七零北大荒:天师知青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