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炳章气得手都发抖,但听他这么一喊,动作还是顿住了。
他将信将疑地重新拿起那张纸,目光顺着名单飞快地往上扫。
终于,他在榜单中上的位置,看到了那两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字——卢晚。
后面还跟着一个清晰的排名:第二十三名。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卢晚粗重的喘息声。
卢炳章举着镇纸,愣在原地。他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他干咳两声,默默地将镇纸放回原处,坐回椅子上,脸上努力维持着身为知府的威严,但耳根却有些微微发烫。
“咳……嗯,不错。”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钱匣子里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扔给卢晚,“赏你的。”
卢晚接过银子,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但更多的是得意。
卢炳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说吧,怎么回事?你这成绩……怎么突然进步这么大?老实交代,是不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哪有!”卢晚立刻反驳,随即一脸崇拜地说道,“是宋河!爹,我给你说,我们老大简直就是神仙!”
接着,他便眉飞色舞地将宋河如何给他们“开小灶”,如何将枯燥的经文讲得生动有趣,如何精准地“押题”……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真的,爹!听老大讲课,就跟有魔力一样!那些之乎者也,本来我一看就头疼,他一讲,我什么都听懂了,什么都记住了!就跟刻在脑子里一样!”
卢炳章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他是一个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油条,他当然不信什么“魔力”。
但他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当先生的料。
他们能化繁为简,点石成金,能将别人嚼不烂、讲不透的道理,用最简单的方式灌输到学生的脑子里。
这种人,被称为“名师”。
而一个十岁的孩子,就能有如此手段,让一群蠢笨如猪的纨绔子弟在几天之内脱胎换骨……这已经不是“名师”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妖孽!
卢炳章脑中飞速盘算。
一个有如此才能的人,如果只是安安分分做个教书先生,那便是桃李满天下,受人敬仰。
可如果他有别的野心……那将是何等的可怕?
他能将一群纨绔教成优等生,那他能不能将一群流民变成一支军队?能不能将一群乌合之众,变成他指哪打哪的利刃?
“晚儿。”卢炳章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啊?”卢晚被他这语气吓了一跳。
“你听着,”卢炳章一字一句地说道,“以后,多跟这个宋河走动走动。不,不是走动。你要想尽一切办法,跟他搞好关系!他缺什么,你给什么!他想做什么,你帮什么!不惜一切代价!”
“最好,能让他把你当成真正的兄弟!”
……
同样的事情,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在青州城的另外三座府邸上演。
青州首富赵万金的府上,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赵万金正拿着一个玉算盘,噼里啪啦地计算着一笔丝绸生意,脸上挂着商人独有的精明微笑。
他的儿子赵雷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成绩单,大声嚷嚷:“爹!看!你儿子出息了!中上等!这次你该怎么赏我?”
赵万金头也不抬:“是不是又花钱买通了先生?说吧,这次花了多少银子?我给你报销。”
当他听完赵雷关于宋河的讲述后,手里的玉算盘“啪”地一声停了。
他那双总是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此刻猛地睁开,精光四射!
投资!
他脑子里瞬间蹦出这两个字!
这个叫宋河的小子,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是一座尚未开采的金矿!
他的“教学能力”就是一项独一无二的奇货!今天能让自己的笨儿子成绩提高,明天就能让别的富家子弟成绩提高。这里面的利润……不可估量!
“雷儿,”赵万金的语气变得火热,“你做得很好!这个宋河,一定要把他牢牢抓在手里!明天,不,今晚你就去递帖子,请他来我们家吃饭!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以后我们赵家所有的生意,都有他一份干股!”
他想的不是交朋友,而是如何将宋河这个“优质资产”,彻底绑定在赵家的商业战车上!
……
城西,青州卫都指挥佥事的府邸。
院子里一片肃杀之气,李刚赤着上身,正在月下演练一套刀法,古铜色的肌肉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他的儿子李魁,像个做错事的鹌鹑,在一旁站了许久,才敢小声地开口:“爹……”
李刚收刀而立,浑身散发着骇人的煞气:“说。”
李魁哆哆嗦嗦地递上成绩单。
李刚接过,粗略地扫了一眼,看到“中等”两个字,粗犷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讶异。他拍了拍李魁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李魁一个趔趄。
“哼,还算没给老子丢人。”
当他听完李魁结结巴巴地讲完宋河的事迹,特别是提到宋河如何安排他们背书、复习,步骤清晰,纪律严明时,李刚的眼睛亮了。
这哪里是教书?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在练兵!
令行禁止,目标明确,赏罚分明!这小子,是个天生的将才!
“好小子!”李刚大笑一声,“你那个老大,是个人物!你听着,以后在学堂里,他就你的百户长!他的话,就是军令!谁敢不服他,你第一个上去给老子揍他!要让他知道,你李魁,是他最忠心的亲兵!懂吗?”
在他看来,这无关学问,这是关于忠诚与追随,是战场上能将后背交给对方的袍泽之情!
……
府衙后街,一处清幽的宅院。
府衙主事墨怀仁正坐在窗边,细细地品着一杯新茶。
他的儿子墨卿,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成绩单轻轻放在桌上。
墨怀仁拿起,仔细看过,脸上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尚可。”
他没有问“怎么做到的”,而是问:“那个宋河,是个怎样的人?”
墨卿是四人中最有心计的,他将自己对宋河的观察和盘托出:“他很安静,但似乎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教我们的时候,总能找到我们最容易记住的方法。他似乎……对人心看得很透。”
墨怀仁的指尖在茶杯壁上缓缓摩挲。
作为在官僚体系中游刃有余的主事,他想得比所有人都多,也比所有人都深。
一个出身旁支,毫无背景的十岁少年,却拥有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智慧和手腕,能轻易地将知府、巨富、武将的儿子收为己用……
这个人,太不简单了。
他沉吟了许久,才对儿子说道:“卿儿,与此人结交,是你的机缘。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你要学他,看他是如何运筹帷幄,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但你也要防他。不要轻易交出自己的底牌,更不要让他完全看透你的心思。”
“记住,真正的朋友,是相互扶持,更是相互制衡。去吧,这条路,你要自己学着走。”
这一夜,青州城四位权势人物,因为一个十岁的少年,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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