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那棵用命换来的“龙形”老山参回到屯子,曹云飞和靳从起自然又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那品相,那分量,那宛如游龙的身形,别说年轻一辈,就是屯子里最年长的、经历过旧社会“放山”(组队采参)岁月的老人,都拄着拐杖,眯着昏花的老眼,凑到曹家看了又看,嘴里不住地发出“啧啧”的惊叹声,直说曹云飞这是得了山神爷的青睐,是福缘深厚之人。
曹云飞没有将参轻易示人,只是让至亲看了几眼,便用苔藓和桦树皮仔细包裹好,外面又加了一层油纸,藏在了家里最稳妥的地方。这东西太过珍贵,是未来家里应对大事的底气和保障,不宜过分张扬。他将大部分功劳归于运气和“黑云”的灵性,对于悬崖边的惊险,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免得家人后怕。
在家又歇息了两天,好好缓解了山林跋涉和那场生死惊吓带来的疲惫,曹云飞的心思,便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片蔚蓝的、同样承载着他事业与兄弟的海洋。山里的“开山钥匙”已经找到,预示着今年的好运,那么海里的事业,也该趁着这大好春光,更加红火起来。尤其想到协会刚刚经历大难,添置了新装备,立了新规矩,正是需要提振士气、用实实在在的收获来凝聚人心的时候。
他将回海边的打算跟家里人说了。曹有才和李凤英虽然不舍,尤其是舍不得刚回来没几天的大孙子,但也知道儿子志在四方,山海两边都是他的天地,只是反复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再像上次那样让人提心吊胆。管彤彤默默地为丈夫收拾着行装,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又往包里塞了不少自家晾的干菜和咸鸭蛋。
这次,曹云飞没有带上靳从起。一来,靳从起家里也有田地要侍弄,二来,山里刚得了宝参,也需要人在家照应,守着这份福气。他只身一人,再次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当火车轰鸣着驶离那片熟悉的黑土地,窗外的景色逐渐被平原、滩涂取代,空气中再次弥漫起那熟悉的、带着咸腥和潮湿气息的海风时,曹云飞的心境,与上一次归来时已截然不同。少了些劫后余生的恍惚,多了份沉甸甸的责任和开拓的锐气。
回到望海坨,码头上依旧是一片繁忙景象。但细看之下,却能发现许多积极的变化。每条出海的渔船上,那橘红色的救生筏都固定在显眼位置;船与船之间,通过新配备的无线电,不时传来清晰的通话声,通报着鱼群位置或天气变化;船员们的精神面貌也更加整肃,检查网具、整理缆绳的动作都透着一股认真劲儿。曹云飞暗暗点头,靳从起和老范他们,确实把新规矩落到了实处。
见到曹云飞回来,靳从起、于小海等人自然是欣喜万分,围着他问长问短,尤其关心那棵传说中的“龙形参”。曹云飞简单说了说,便将话题引回了正事。
“协会现在情况怎么样?新家伙什都好用吗?”曹云飞问道。
“好用!太好用了!”靳从起兴奋地抢着回答,“那无线电,隔着老远都能说上话,再也不用靠猜和喊了!救生筏大家也都检查了好几遍,心里踏实!就是……”他挠了挠头,“就是这刚开春,大鱼群还没完全靠过来,出远海成本又高,近海捕捞的收获,也就刚够维持,想赚大钱,还得等时机。”
曹云飞点了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渔业本就靠天吃饭,有丰年也有歉年。他看着码头上那些因为男人出海、而留在岸上修补渔网、晾晒海带的妇女们,心中忽然一动。
“大鱼要等,但咱们也不能闲着,不能让钱闲着,更不能让人闲着。”曹云飞目光扫过众人,说道,“开春了,滩涂上的东西,也该肥了。咱们组织人手,搞几次大的‘淘海’,也能给协会和各家各户,添补不少进项!”
“淘海?”于小海眼睛一亮,“云飞哥你是说,去赶海?”
“对,但不是小打小闹。”曹云飞解释道,“趁着大潮汛,组织咱们协会的家属、闲散劳力,甚至身体恢复得好的老船员,带上合适的家伙,去咱们知道的那几片肥沃滩涂,大规模地捡拾贝类、抓螃蟹、挖蛏子!这东西虽然单个不值钱,但量大,凑起来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而且不费油,不冒险,还能让大家都参与进来,凝聚力!”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靠海吃海,除了出海打渔,这滩涂上的“小海鲜”也是大自然慷慨的馈赠,只是以往都是零散捡拾,没有形成规模。
说干就干。曹云飞亲自查看了潮汐表,选定了一个退大潮的清晨。天还没亮,望海坨就热闹起来。得到消息的协会家属、妇女、半大孩子,甚至一些年纪较大、不再适合出远海的老渔民,都纷纷行动起来。他们提着各式各样的家伙什——铁丝拧成的钩子(用于钓蛏子)、铁锹、小耙子、竹篮、木桶、麻袋……如同即将出征的士兵,在码头空地上聚集。
曹云飞简单做了分工和动员,强调了注意安全,互相照应。随后,这支浩浩荡荡、男女老幼皆有的“淘海大军”,便在曹云飞、靳从起等人的带领下,迎着东方海平面上那抹即将破晓的鱼肚白,踏着清凉的晨露,走向那片在潮水褪去后、即将显露宝藏的广阔滩涂。
太阳跃出海面,万道金光洒满海天,也照亮了这片刚刚脱离海水覆盖的、黑褐色沃土。滩涂在阳光下闪烁着湿润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属于海洋的鲜腥气息。无数的孔洞、凸起和蜿蜒的爬痕,遍布滩涂表面,显示着其下旺盛的生命力。
人们发出一阵欢呼,如同听到了冲锋的号角,立刻分散开来,冲向各自心仪的区域。妇女们大多经验丰富,她们目标明确,寻找着蛏子呼吸孔(两个紧挨的小孔)或是蛤蜊藏身的气孔,然后用特制的铁丝钩轻轻探入,或者用小耙子熟练地翻动表层泥沙,每当一个肥美的蛏子或蛤蜊被擒获,扔进腰间的竹篮里,便会响起一阵满足的笑语。孩子们则更热衷于在浅水洼和礁石缝隙里,捕捉那些惊慌失措的小螃蟹和弹跳的滩涂鱼,大呼小叫,乐趣无穷。
曹云飞没有固定在一处,他沿着滩涂漫步,目光如炬,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他不仅仅是在寻找贝类,更是在观察这片滩涂的生态,寻找着可能隐藏的、更大价值的“宝藏”。
靳从起跟在他身边,手里也拿着铁锹,不时挖几下,收获倒也颇丰。
走到一片地势相对较高、泥沙混合、看起来与其他地方并无太大区别的区域时,曹云飞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这里的气孔似乎比别处更大、更稀疏一些,周围的泥沙也呈现出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板结感。
他伸出手指,插入泥沙中,感受着下面的温度和湿度变化。
“从起,拿锹来,从这里往下挖,慢点,小心点。”曹云飞指着脚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靳从起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曹云飞的判断向来信服,立刻挥动铁锹,小心翼翼地挖掘起来。挖了约莫一尺深,泥沙变得异常坚硬,铁锹碰上去,发出“叩叩”的闷响。
“好像挖到石头了?”靳从起疑惑道。
“不是石头。”曹云飞接过铁锹,用锹尖沿着那硬物的边缘,更加小心地清理周围的泥沙。渐渐地,一个巨大的、椭圆形、表面布满规整环纹的硬壳显露了出来!这壳的尺寸,远超寻常的蛤蜊或蛏子!
“这是……海蚌?这么大?!”靳从起瞪大了眼睛。
曹云飞没有回答,继续清理。当整个壳体完全暴露出来时,连他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里是寻常海蚌,这分明是一只极其罕见的、体型巨大的“砗磲”(一种大型贝类,肉可食,壳在古代被视为宝石)的近似种,或者说是这片海域特有的某种巨型贝类!其壳长近乎半米,厚重如石,闭合得严丝合缝,仿佛一块沉睡在滩涂深处的古老化石。
周围淘海的人们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围了过来,看到这巨大的贝壳,都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我的娘嘞!这是啥玩意儿?成精了吧?”
“从来没听说过咱这滩涂里有这么大的家伙!”
“云飞又发现宝贝了!”
曹云飞试着用铁锹撬动贝壳,但那贝壳紧闭的力量惊人,纹丝不动。他想了想,让靳从起去找来一根结实的钢钎。他将钢钎尖端插入贝壳闭合的缝隙处,然后和靳从起一起,用力扳动钢钎。
“嘎吱……嘎吱……” 贝壳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似乎在与外力做着顽强的抵抗。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终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如同叹息般的“噗”声,贝壳被撬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郁、带着无法形容的极致鲜美的气息,瞬间从缝隙中弥漫开来!曹云飞和靳从起合力,将贝壳完全打开。
只见那巨大的壳内,饱满肥厚的闭壳肌如同洁白的玉柱,紧紧连接着两扇巨壳,周围的软肉丰腴无比,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诱人的淡黄色,微微颤动着,显示着其无比鲜活的生命力。
“这……这得有多少肉啊!够一家人吃好几顿了!”有人惊叹道。
“何止是吃!这东西稀罕,卖给县里的大饭店,或者有路子的人家,绝对能卖出天价!”有见识的老渔民激动地说道。
曹云飞看着这意外的、巨大的收获,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可谓是“淘海”淘到的真正的“金疙瘩”!他小心地将这巨蚌合拢,和靳从起一起,将其抬到高处。
“大家加把劲!今天咱们收获都不小!晚上回去,协会食堂加餐!这巨蚌,也炖了汤,让大家伙都尝尝鲜!”曹云飞朗声宣布。
人群中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和干劲。夕阳西下,潮水开始缓缓回升时,这支“淘海大军”才带着满身的泥泞和沉甸甸的收获,踏着金色的浪花,凯旋而归。竹篮、木桶、麻袋里,装满了各种贝类、螃蟹,而曹云飞发现的那只巨型“蛏王”(人们已经给它起了名字),更是成了所有人津津乐道的传奇。这次大规模的淘海,不仅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经济收益,更像一次成功的团建,极大地增强了协会的凝聚力和归属感。曹云飞知道,山海协会的根,正在这片蔚蓝与黑褐色的土地上,越扎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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