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扒着树干,看着杨妃揪着朱权的耳朵往远处走,朱权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回头冲他挤眼睛做鬼脸。他忍不住捂住嘴偷偷笑,可笑着笑着又有点担心——刚才杨妃那鸡毛掸子敲在朱权胳膊上的声音好响,回去朱权肯定要被好好“教训”一顿啦。
杨妃拽着朱权的耳朵往前走,那小手在她掌心里扑腾,嘴里还“嗷嗷”叫着讨饶,她却半点没松劲,心里头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在杨妃心里这三皇孙朱允熥,简直是个混世魔王!头天去大本堂,就敢跟夫子顶嘴,把孔圣人的话掰扯得七零八落,气得老夫子吹胡子瞪眼;转头又扎进工部那满是硫磺味儿的地方,跟一群工匠叮叮当当敲铁片子,手上磨得全是茧子,哪有半点皇家子孙的斯文样?
“母妃母妃!耳朵要掉啦!”朱权的叫声把她从寻思里拽回来。
杨妃低头瞅着儿子那副猴急样,抬手用鸡毛掸子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声音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娇嗔:“掉了才好!省得你天天往东宫钻,跟着那野小子学些不上台面的玩意儿!你是皇子,将来要读圣贤书、论治国策的,跟工匠学打铁?传出去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朱权捂着脑袋嘟囔:“可二侄做的风筝会飞,还会炸石头呢……”
“那叫奇技淫巧!”杨妃把他的耳朵拽得更紧了点,“再让我瞧见你跟他混在一起,看我不把你那些破风筝、烂石头全扔去喂狗!”
朱权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小声反驳:“可父皇说二侄的法子能造好炮,守边关呢……”
“你懂个屁!”杨妃又气又笑,用掸子杆戳了戳他的小胖脸,“那是陛下疼孙子,惯着他胡闹!你要是敢学,我就把你塞进国子监,让夫子盯着你抄一百遍《论语》!”
说话间已经到了自己宫门口,杨妃一把将朱权推进去,转身就吩咐宫女:“把他屋里那些竹篾子、碎布片全清出去!再找本《千字文》来,盯着他抄,抄不完不许吃饭!”
朱权“嗷”一嗓子就想往外跑,被杨妃眼疾手快抓回来按在椅子上,她叉着腰站在旁边,手里的鸡毛掸子在掌心“啪嗒啪嗒”拍着,活像只护崽的母老虎——
想带坏她儿子?门儿都没有!这朱允熥就是块滚刀肉,可她的朱权得是块正经八百的好料子,绝不能被那野路子带偏喽!
别一边奉天殿里,檀香袅袅绕着梁柱转。朱元璋正捻着奏折上的朱砂笔,忽闻殿外传来麦至德的脚步声,那老臣脸上堆着笑,手里还捧着本账册,步子都比往日轻快几分。
“陛下,大喜!”麦至德一进殿就躬身,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兴奋,“江南那边按三皇孙先前画的图纸改了水车,老臣刚收到奏报——原先十个人管一架车,一天浇百亩地就顶了天,如今改了木齿角度,两个人看着就成,一日能浇两百多亩!农户们都说,这新水车转起来比打谷机还顺溜,省了大半力气呢!”
朱元璋抬眼,把笔往笔山上一搁,眉梢挑了挑:“哦?那小子的法子真管用?”
“管用!太管用了!”麦至德把账册举过头顶,“您瞧这明细,苏州府试改了三架,半月就把旱田浇了个遍,农户们都把水车当神物供着,说要给三皇孙立长生牌呢!”
朱元璋“嘿”了一声,从龙椅上直起身,踱到麦至德跟前翻着账册,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处的亩数、工时,改后的数字红得扎眼,比先前的黑字足足翻了一倍。他手指在“效率翻倍”四个字上敲了敲,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这小兔崽子,整天捣鼓些木头片子,倒真捣鼓出点名堂来。”
旁边的太监连忙凑趣:“三皇孙聪慧,随了陛下的灵根呢。”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却没真动气,反而对麦至德道:“传令下去,让工部把那水车图纸誊抄百份,发往各州县,照着改!谁要是敢偷懒耍滑,咱扒了他的皮!”
“臣遵旨!”麦至德领命,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就是……三皇孙这几日没去工部,火药那边还卡着壳,要不要……”
“他咋不去了?”朱元璋皱眉。
“听东宫的人说,像是惦记着长子殿下巡访的事,没心思弄这些。”
朱元璋沉默片刻,摆了摆手:“让他歇着!等老大回来,朕亲自拧着他的耳朵去工部!眼下先把水车的事办妥,别让百姓再遭旱罪!”
麦至德应声退下,奉天殿里又静了下来。朱元璋望着窗外,想起朱允熥趴在地上画图纸的模样,那孩子鼻尖沾着木屑,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倒比朝堂上这些只会引经据典的老臣多了几分实在。
朱元璋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着,目光透过窗棂落在宫墙外那片湛蓝上,心里头跟揣了个秤砣似的,七上八下。
老朱说不想让那小子去工部?假的。那孩子脑子里的主意邪门得很,寻常工匠绞尽脑汁想不明白的关节,他蹲在地上扒拉几下木屑就能说出个一二三,火药炮弹那事儿,离了他还真就卡着壳。
可转念一想,那才多大点的孩子?刚过四岁生辰没多久,别家的娃娃还在娘怀里撒娇啃糖块,他倒好,整天泡在工部那满是铁屑硫磺的地方,小手磨得通红,有时候回来晚了,眼皮子都快粘到一块儿去。
“啧,还是太小了。”朱元璋咂咂嘴,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心里头那点想催着他干活的念头,被这声叹息压了下去。
他当年自己七八岁就敢提着柴刀上山砍柴,可那是没办法,饿肚子逼出来的。如今这朱家天下坐稳了,总不能让个四岁娃娃跟老黄牛似的被鞭子赶着转,等再长几年吧。
接着老朱对着侍立一旁的王景宏吩咐:“去东宫说一声,让光碌寺给三皇孙送两碟新做的杏仁酥,就说是咱赏的。告诉他……要是实在闷得慌,就去御花园放放风筝,别总闷在屋里瞎琢磨。”
王景宏躬身应道:“是,皇爷。”
他弓着腰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时脚步轻得像片羽毛,生怕惊扰了殿内的静谧。走到殿门口,才直起身,脸上那惯常的沉稳里添了几分了然——皇爷嘴里说着让三皇孙歇着,心里头却记挂着那孩子闷不闷,这杏仁酥哪里是赏点心,分明是给那小爷递个话,让他宽宽心呢。
王景宏不敢耽搁,快步往东宫去,心里琢磨着待会儿见了三皇孙,这话得说得熨帖些,既不能漏了皇爷的关切,又得让那聪慧的小殿下明白,皇爷是疼他的。毕竟,谁不知道三皇孙这几日心里装着事,皇爷这是借着杏仁酥,给孩子松松弦呢。
王景宏刚走到东宫门口,就见吕氏正牵着朱允炆的手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拨浪鼓,逗得朱允炆咯咯直笑。
“王公公来了。”吕氏见了他,客气地停下脚步,“这是……有差事?”
王景宏躬身行了礼,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回吕娘娘,陛下让奴才给三皇孙送些点心,说是让他尝尝鲜。”
朱允炆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食盒,小手指着盒子,含糊地喊:“糖……糖!”
吕氏拍了拍他的小手,笑道:“瞧这嘴馋的。三儿在里面吗?”
“陛下说三皇孙近日许是闷着了,”王景宏巧妙地把话递过去,“这点心是御膳房新做的,松脆得很,正适合解闷。娘娘也知道,陛下嘴里不说,心里头总惦记着孩子们的新鲜劲儿。”
吕氏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话外之音,笑着点头:“陛下有心了。那我这就带允炆进去,让他别缠着他三叔,省得添乱。”说着,捏了捏朱允炆的脸蛋,“走,咱们去找奶娘,让王公公好交差。”
王景宏目送她们进去,心里松了口气——吕娘娘通透,这话算是传到位了。他整了整衣襟,提着食盒往朱允熥的书房走去,脚步放得更轻了些。
“娘……”朱允炆懵懂地抬头看她。
她这才缓过神,松开些力道,柔声道:“没事,娘带你吃糕去。”心里却像被什么堵着——同样是皇孙,凭什么朱允熥就能得陛下这般惦记,连块点心都要特意让人送来?自家允炆何曾有过这等体面?
走到廊下,风吹起她的裙摆,她望着王景宏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偏心偏到这份上,也不怕寒了旁人的心。罢了,争这些虚名有什么用,将来……总要让允炆站到最高处。
王景宏提着食盒绕过回廊,远远就见朱允熥正趴在石桌上,手里捏着支炭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侧脸迎着光,小眉头微微蹙着,倒有几分大人般的专注。
“三皇孙。”王景宏放轻脚步走近,笑着开口。
朱允熥抬眼瞧见是他,放下炭笔站起身:“王公公来了。”
“陛下让老奴给您送些吃食。”王景宏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两碟杏仁酥码得整整齐齐,油光锃亮,“这是光禄寺新做的,陛下说您近日许是闷得慌,尝尝鲜解解闷。”
朱允熥看着那酥点,鼻尖动了动,眼里闪过丝笑意:“谢皇爷爷惦记。”
“陛下还说了,”王景宏凑近些,放缓了语气,“让您别总闷在屋里琢磨事,若是乏了,就去御花园走走,放放风筝也好。年纪还小,别把自己逼得太紧,身子骨要紧。”
这话里的关切说得明明白白,朱允熥心里一暖,拿起一块杏仁酥咬了口,酥脆的甜香在舌尖散开。他点点头,声音清脆:“请公公回禀皇爷爷,孙儿晓得了,定不会让他老人家担心。”
王景宏见他听进了话,笑着应道:“老奴省得。那您慢慢用,老奴先回禀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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