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竹沥”的清香终究有限，燃烧殆尽后，殿内再次被那股令人不适的凝神香和浓郁药味所充斥。那一点初窥门径的灵识，尝试着用新获得的“辨别”能力去捕捉其他能量，却发现困难重重。
月光虽好，却受昼夜晴雨所限，且过于稀薄；草木气息隔着宫墙，微弱难寻；而每日被灌入体内的汤药，药力虽磅礴，其能量“结构”却大多狂暴驳杂，难以直接吸收，反而加重负担。
它依旧饥渴，依旧在痛苦中挣扎。
转机发生在一个午后。
老太医照例前来请脉，眉头紧锁。榻上这位的脉象依旧微弱古怪，不见起色，各种珍稀药材灌下去如同石沉大海，让他倍感压力也百思不得其解。今日他带来的药汤，是太医院几位院判新拟的方子，加入了更多安神固本的珍贵药材，其中便包括一小块被精心研磨成粉的“紫河车”（人体胎盘），此物在大明医典中被视为大补气血、安心养神之宝药。
药汤被小心翼翼地灌入。那浓郁的、混合着多种药材气味的液体涌入喉管，带来的依旧是熟悉的、难以吸收的胀痛感。
然而，就在那复杂驳杂的药力洪流中，那一点灵识凭借其新生的“格物之眼”，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众不同的能量波动！
那波动来自于某几种特定药材的分子——主要是那“紫河车”粉末，以及方中另一味名为“辰砂”（朱砂）的矿物药。这两种药材的能量“结构”，在那灵识的感知中，竟隐隐散发出一种奇特的、近乎“纯粹”的生命凝聚与安定气息！尤其是那“辰砂”，其矿物结晶的某种稳定结构，似乎对那残破的结晶体网络有着微弱的“安抚”和“共鸣”效果！
“这个…有用！”
懵懂的灵识瞬间抓住了这丝感觉！它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承受所有药力，而是开始拼命地调整频率，主动地去“捕捉”和“撕扯”那几种特定药材散逸出的、它所需要的能量微粒！
这个过程依旧痛苦且低效，绝大部分药力依旧浪费。但相比于之前，它终于能从那致命的洪流中，精准地攫取到一丝丝对自己有益的“精华”！
如同一个濒死的矿工，终于在无尽的废矿渣中，发现并挖出了第一粒微小的金砂！
这一点点“药精”被汲取融入，带来的滋养效果，竟比之前胡乱吸收十碗药汤还要好！那旋转的灵光似乎都因此明亮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老太医正准备离去，无意间回头瞥了一眼，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他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凑近寒玉榻，死死盯着李时珍的面容——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榻上之人那枯槁如蜡的面色，仿佛…仿佛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虽然转瞬即逝，又恢复了苍白，但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这…这…”老太医激动得手指都有些颤抖。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看到除了微弱呼吸之外的生命迹象！难道是今日新换的方子起效了？！是了！定是那紫河车与辰砂之功！
他不敢怠慢，连忙退出偏殿，小跑着去向皇帝禀报这个“好消息”。
朱棣正在为朝堂上因清洗行动而愈演愈烈的沉默抵抗而心烦，闻听此言，阴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丝。
“哦？面色微红？”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期待，“可是那新方之效？”
“回陛下，臣确信无疑！定是紫河车大补元气，辰砂安神定魄，两相合力，终于撼动了沉疴！”老太医激动地禀报。
“好！”朱棣一拍桌案，“既如此，便加大剂量！内帑中所有紫河车、辰砂，优先供应东宫！太医院再拟方子，凡有益元气神魂之药，无论多珍贵，皆可入方！朕要尽快看到成效！”
“臣遵旨！”老太医欢天喜地地退下了。
于是，从这一日起，送入东宫偏殿的药汤，其珍贵和猛烈程度更上一层楼。各种名贵补药如同不要钱般被投入药罐，尤其是紫河车与辰砂的用量，几乎翻了几倍。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真相。
那昙花一现的“面色微红”，并非是药方整体起效，而是那一点灵识，在那一刻恰好成功汲取到了那一丝“药精”所带来的、极其微弱的内部反应。更大的药力，意味着更狂暴的洪流和更沉重的负担。
当更大剂量的药汤被灌入时，那一点灵识再次陷入了痛苦的挣扎。它拼命地运转那微弱的“格物之眼”，试图从那更加凶猛驳杂的药力洪流中，精准地找到并分离出那寥寥几种对自已有用的“药精”微粒。
这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淘金，难度倍增，凶险万分！
但它没有选择。要么被洪流冲垮，要么学会在其中求生。
它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种艰难的“分离”与“汲取”之中。对外界的感知再次变得模糊，甚至忽略了朱棣的又一次探查。
朱棣发现，这次探查时，那废物体内的抗拒感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沉寂”，仿佛所有精力都用于内部消化那猛烈的药力。他对此颇为满意，认为这是药力生效、正在全力修复的表现。
“看来猛药果然有效！继续！不要停！”他再次下令。
无人知晓，那一点灵识正在经历着怎样的凶险博弈。它如同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学徒，全力运用着那初窥门径的“格物之眼”，辨析、捕捉、分离…
在一次极其艰难的尝试中，它试图分离一股过于狂暴的、掺杂了多种烈性药材的能量流时，频率调整稍一失误——
“嗡！”
那颗“感知与推演”的结晶体猛地一震，表面的裂纹似乎都扩散了一丝！剧烈的刺痛传来，那只无形的“眼睛”瞬间闭合，灵光急剧黯淡！
失败了！而且遭到了反噬！
它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仿佛昏死过去。
然而，就在这沉寂中，那深藏的本能并未放弃。之前惊鸿一瞥看到的、关于“金石矿物”能量结构稳定性的知识碎片，似乎在这刺痛中被激活了。
它无意识地、开始模仿那种稳定的、内敛的矿物结构，来稳固自身那濒临溃散的灵光…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点灵光才极其缓慢地、艰难地重新亮起，旋转变得异常缓慢，却似乎…更加凝实了一点点？仿佛经历了一次失败的锤炼。
它再次尝试，更加小心，更加专注。
失败，调整，再失败，再调整…
在这无人知晓的、日复一日的内部搏杀中，它对那几种特定“药精”的捕捉效率，极其缓慢地提升着。那只“格物之眼”开启的时间，也偶尔能延长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
它甚至开始本能地“厌恶”和“排斥”药汤中某些能量结构特别冲突、对它有害无益的药材成分，在其流入时，会尽可能地收缩避让。
这种极其微妙的内部变化，偶尔会体现在外——有时是极其短暂的面色微红（成功汲取），有时是眉头无意识的紧蹙（排斥有害药力），有时甚至是嘴角渗出极淡的血丝（汲取失败或遭反噬）。
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被日夜守候的老太医精心记录，并解读为药力冲击病灶的“正常反应”，回禀给朱棣，反而更加坚定了皇帝持续投入珍贵药材的决心。
阴差阳错之下，一场以珍贵药材为燃料的残酷试炼，在这深宫偏殿中无声上演。
那一点灵烬，于金石药力的狂暴洪流中，以自身为砧板，以本能为锤，艰难地锤炼着那初开的“格物之眼”，于至苦至痛中，捕捉着那一丝丝维系生机的微芒。
金石之药，虽险恶重重，却亦为它打开了一扇窥见能量本质、于死境中磨砺灵识的特殊门扉。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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