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寒一脚踢开营帐的帘子,肩膀撞在门框上,闷响一声。他没停,拖着刀往里走,刀尖在地上划出浅沟,带进几缕焦土和碎草。右臂的伤口又裂了,血顺着指节滴下来,砸在铺地的粗席上,一粒一粒,像漏了线的珠子。
他靠着床沿坐下,喘了口气,抬手扯下肩甲。烧伤的地方已经发红,边缘微微起泡,一碰就火辣辣地疼。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干净布条,咬住一头,另一头缠上左臂,用力勒紧。额角沁出一层冷汗,牙关咬得咯吱响,可脸上却没什么痛苦的表情,反倒像是在跟什么较劲。
视线落在插在地上的裂天刀上。刀身还沾着黑灰和干涸的血块,刃口卷了三处,像是啃过骨头的锯子。他盯着那刀,忽然笑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竟觉得……痛快。”
话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不是因为杀了人——杀人都不稀奇,死牢里十年,哪天不是踩着尸体往前爬?可这次不一样。他记得自己一刀劈下去时,对方的头盔裂开,眼睛瞪大,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他记得自己笑了,真的笑了,从心里往外透出一股舒坦。
这不对劲。
他皱眉,伸手去拔刀。刀卡得有点深,他用膝盖顶住刀柄,猛地一拽。刀出来了,他也差点往后仰倒。稳住身子后,他把刀横放在腿上,开始用破布一点点擦。擦到一半,动作慢下来。刀面上映出他的脸:眼白泛红,嘴角有道小口子,正渗着血,额角那道新伤已经结了痂,颜色发暗。
他看着那张脸,又笑了。
帐外传来脚步声,沉重,带着点拖沓。是陈虎。
人还没进来,声音先到了:“你他妈还不睡?火烧粮车那会儿没烧死你,现在要自己熬死?”
帘子一掀,陈虎跨进来,手里端着个陶罐,热气腾腾。他一眼看见叶天寒胳膊上的血,眉头直接拧成疙瘩。
“谁给你包的?猪拱的?”他把罐子往地上一放,蹲下来就要动手。
叶天寒没拦,也没动,任他解开布条。陈虎扒拉开伤口看了看,啧了一声:“裂得跟蜘蛛网似的,再这么折腾,胳膊废了都不奇怪。”
“还能动。”叶天寒说。
“能动也不代表没事。”陈虎从罐子里蘸了药膏,往他烧伤处抹。刚碰上去,叶天寒肌肉一绷,但没躲。
“你今天冲得太狠。”陈虎一边涂一边骂,“不是打仗,是玩命。你知道后面那辆粮车要是真撞上来,你现在就是一堆肉泥?”
“我知道。”叶天寒看着他,“可我要是不拦,明天全军就得喝西北风。”
“那你也不能拿命去赌!”
“这不是赌赢了?”他咧嘴一笑,“七成粮保住,我还活着。划算。”
陈虎抬头看他,眼神有点复杂。“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子,像头刚咬死猎物的狼?眼睛都是红的,笑得瘆人。”
叶天寒没答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问你,”陈虎突然压低声音,“你杀人的时候,怕不怕?”
“怕?”他摇头,“不怕。”
“那你高兴?”
他顿了顿,点头:“高兴。”
陈虎的手停住了。
“我不是疯。”叶天寒盯着刀,“我是……终于明白了。在这世上,想活命,就得比别人狠。你狠,他们就怕;你不怕,他们更怕。我不怕,所以我赢了。”
陈虎缓缓坐直,叹了口气:“你变了。”
“我一直这样。”
“不,以前你是为了活,现在你是享受这个过程。”陈虎盯着他,“我怕的不是你杀人,是我怕有一天你收不住手。兄弟挡路,你也砍吗?”
叶天寒抬眼。
两人对视片刻,帐内安静得能听见药膏在罐子里冒泡的声音。
“不会。”他 finally 说,“但我得让他们怕我。就像今天那些蛮骑,看见我就跑。这才是最省力气的活法。”
陈虎摇摇头:“凶是凶,可你不能一辈子就当个凶徒。”
“为什么不能?”他反问,“死牢里出来的,哪个不是凶徒?市井里偷一口饭都要拼命,进了军营反倒要讲规矩?规矩是活人定的,可我早就不信这些了。”
“那你信什么?”
“我信刀。”他拍了拍膝上的裂天刀,“它不会骗我。砍下去,人倒,事了。简单。”
陈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你这脑子,真是越打越硬。”
“打出来的。”叶天寒也笑了,“十年前在牢里,有人想抢我饭,我剁了他手指。第二天,没人敢靠近我三步之内。从那以后我就知道,软的活不成,只有狠的才能站着出去。”
“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陈虎指着外面,“你手下有兵,上面有令,北境十几万百姓指着咱们守边。你要是只想着怎么让人怕你,迟早把自己搭进去。”
叶天寒的笑容慢慢淡了。
他望向帐外。夜色浓重,烽燧的火光一闪一闪,像是困在风里的星子。远处偶尔传来战马的嘶鸣,还有士兵换岗的脚步声。一切都还在运转,战争结束了,可生活还得继续。
“我知道……”他低声说,“我要变强,不只是为了报仇。”
陈虎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把药罐推到他手边:“明早换一次,别等烂了才叫人。”
“嗯。”
“别熬太晚。”
“好。”
陈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了。帘子落下,帐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叶天寒没动,依旧坐着,手搭在刀柄上。火盆里的炭快熄了,余光映在刀身上,一闪,一闪。
他想起小时候的事。父亲被官兵按在地上,母亲扑上去哭喊,下一秒脑袋就开了花。他躲在柴堆后,浑身发抖,不敢出声。那天他发誓要报仇,要让所有欺负他们的人偿命。
可现在呢?
他低头看着刀。
他已经杀了很多人,可仇还没报完。昭武伯还在南境逍遥,当年陷害他的官吏也没一个落网。但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像从前那样,每晚都想着血债血偿。
他想要更多。
不是单纯的复仇,而是……掌控。
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低头,让曾经踩在他头上的人颤抖。让他这个名字,成为北境的雷,一响,万人噤声。
他不想再被人当成伙夫、当成囚犯、当成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他要让人记住——叶天寒,不是谁都能动的。
炭火噗地灭了一块,光暗了一下。
他伸手拨了拨,火星溅出来,落在鞋面上,烫了个小洞。
他没管。
外面风大了些,吹得帐布哗哗响。远处传来一声犬吠,接着是士兵呵斥的声音。
叶天寒慢慢把刀收回鞘里,靠在床柱上,闭上眼。
可没一会儿,他又睁开了。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上的裂痕。那是上一场战斗留下的,很深,像是被人用凿子刻上去的。
他忽然坐直身子,抽出刀,翻过来,用指甲刮了刮刀背。
一道细小的纹路,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他盯着看了很久,然后轻轻说了句:
“原来它也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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