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贴着地皮刮过,卷起几片枯草,在辕门外打了个旋。叶天寒站在沙盘前,手指还停在东线老道的位置,耳边是陈虎带人去查调度文书的脚步声远去。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地图卷得更紧了些。
半个时辰前,传令兵带来的消息还在他脑子里转——蛮族轻骑来得巧,走得也巧。六十人,无攻具,专挑换防前夜踩点,路线熟得像走自家后院。这不是试探,是挑衅,更是算计。
可真正让他脊背发凉的,是那句“有人告诉他们”。
军营里能知道换防细节的,不是老兵就是文书,要么就是值夜的传令。这些人他昨夜才下令彻查,可越是查,心里越空。内鬼若真藏得深,现在翻,反而会惊了对方。不如……先动一刀。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裂天刀。刀鞘旧了,边角磨出毛刺,握上去扎手,但稳。
帐帘一掀,冷风灌进来,亲兵探头:“副统领,三更了,您还不歇?”
“你去睡。”他说,“我再走一趟。”
“又巡营?这天寒得邪乎,要不我陪您?”
“不用。”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旧皮甲往身上套,“我自己去。”
亲兵还想劝,张了张嘴,到底没出声。这人从伙夫灶台爬起来后,就没谁拦得住他的决定。
叶天寒出了主营,顺着营墙低身前行。今夜无月,星子稀疏,远处山脊像一块块卧倒的铁板。他绕过两处岗哨,借着风声掩住脚步,一路往河谷西侧摸去。
断崖岔口就在前方,地势陡,一面靠山,一面临沟,寻常斥候不会选这种险地扎营。可正因难进,才最安全——只要守住正面,没人能绕后。
他蹲在坡上,眯眼望下去。
营地不大,六顶皮帐围成半圆,中央插着一根短杆,挂着蛮族左翼的狼头旗。守夜的两人在火堆旁烤肉,刀横膝上,时不时抬头扫一眼四周。
叶天寒没急着动。他等风。
一阵北风吹来,带着雪粒抽在脸上。就在风声最响时,他抓起两块碎石,轻轻扔向右侧灌木。
“什么声音?”一名斥候立刻起身,手按刀柄。
另一人摆手:“风罢了。”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刀走了过去。
叶天寒伏在地上,像一截冻僵的树根。等那斥候弯腰拨开灌木的瞬间,他已贴到背后,左手捂嘴,右手裂天刀一抹,血喷在枯草上,热气腾腾。
尸体被拖进暗处,衣服扒下来迅速换上。他抹了把脸,将刀藏进袖中,大步朝营地走去。
“口令!”剩下那名斥候喝道。
“霜降。”他声音压得低哑,像是连日赶路的疲惫。
“进来吧。”那人点头,“老六呢?”
“尿去了。”他随口应着,走进营地,挨个查看帐篷。
第一顶帐里睡三人,第二顶四人,第三顶只有两个。他数清楚了,七人,轮班守夜,一个不少。
他蹲到火堆旁,接过递来的肉干啃了一口,味道腥膻,难以下咽,但他没吐。
“你是哪队的?”那斥候问。
“左翼千夫长直属。”他含糊答,“奉命接应你们。”
“哦?”那人眼神微动,“千夫长说,这次任务重金悬赏,拿下一个人头,赏金十两。”
“谁的人头?”
“叶天寒。”那人咧嘴一笑,“听说是个烧火的出身,现在倒威风了。”
叶天寒低头咬肉,没接话。
半夜时分,守夜人换了班。他趁机起身:“我去方便。”
走出几步,故意往东边走远些。等确认身后没人跟,立刻折返,摸到第一顶帐外,刀尖挑开缝隙,一刀封喉。第二人翻身欲起,脖颈已被割开。第三人手刚摸到刀柄,脑袋就滚到了帐角。
他动作极快,不出声,不滞留,杀完一人立刻转移。
第四顶帐里两人同睡,他掀帘便砍,刀光一闪,一人毙命,另一人惊醒拔刀,却被他一脚踹翻,刀刃自下而上穿喉而出。
第六人正在外头小解,听见动静回头,哨子刚叼上嘴,叶天寒掷出的短刀已钉进他喉咙,整个人仰面倒下,抽搐两下不动了。
最后一人是从梦里惊醒的,冲出帐篷就跪下了:“别杀我!我说!是左翼千夫长下的令,悬赏叶天寒首级,活捉更好,死了也行!南边有人出钱,要你命!”
叶天寒站在他面前,刀尖垂地。
“谁出的钱?”
“不知道……只说事成之后,赏我们整队迁居南境肥地……”
话没说完,刀光闪过。
他蹲下身,割下七级首级,用皮绳串好系在腰间。取走千夫长令牌塞进怀里,又从包袱里翻出一面破旧旗帜——是伙夫营的,当年他做饭时用过的那种粗布旗。
他拎着旗走到营地中央,拔出裂天刀,一刀插进土里,将旗帜展开,用斥候的血在上面写了七个字:
**再来者,尽诛。**
然后转身,原路返回。
天刚蒙蒙亮,辕门守卫打着哈欠,忽然看见一道身影从雾里走出来。
灰扑扑的短打,披着旧皮甲,腰间挂着七八颗血淋淋的脑袋,手里还提着把刀。
“谁?!”守卫举枪。
“叶天寒。”他声音沙哑,“开门。”
守卫认出是他,腿都软了。这人昨夜说去巡营,怎么天亮带回七颗蛮族首级?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不到一炷香,全营哗然。
铁辕侯亲自来了。
他站在辕门外,看着悬挂的首级,一一查验。每一颗都是蛮族精锐,耳后有刺青,刀伤整齐利落,显然是近身速杀。
他又看了那面插在土里的伙夫旗,血字未干,风一吹,旗角猎猎作响。
“好。”他忽然笑出声,“好一个杀性不改的家伙。”
旁边将领低声劝:“擅自离营,按律当罚。”
“罚?”铁辕侯瞪眼,“他杀了七个敌探,救的是整个北境。你说罚?那你去跟蛮族讲军规?”
无人再言。
铁辕侯转身看向匆匆赶来的叶天寒:“你可知罪?”
“知。”他抱拳,“擅离军营,该罚。”
“可你杀了七人,救了千人,功过如何算?”
“听大人裁决。”
铁辕侯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大笑三声:“行!既然你认罚,那我就罚你——从今日起,不再做伙夫,也不叫副统领。我赐你一个号:凶徒!”
全场寂静。
“凶徒?”有人小声嘀咕。
“对!凶徒!”铁辕侯一拍案,“杀人如麻,心狠手辣,见敌就砍,逢恶必除。这号配你,正合适!今后你可带刀入营,编入前锋,遇敌先行,见机行事!”
叶天寒单膝跪地:“谢大人。”
“起来吧。”铁辕侯拍拍他肩膀,“往后,别总一个人冲。兄弟们,也能替你挡刀。”
他没应,只是把裂天刀重新扣回腰间。
当天夜里,营帐油灯亮着。
叶天寒正擦拭刀刃,帐帘无声掀开。
穆长风走了进来,面具在灯下泛着青铜冷光。他没说话,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幅泛黄的地图,摊在桌上。
地图边缘磨损,墨迹斑驳,但北境山川标得清晰,尤其是最北端,一点红圈格外醒目。
“三十里烽燧台。”穆长风指尖点在那里,“想活下去,就往那儿走。”
叶天寒抬头:“为什么?”
“因为没人想去。”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从死囚到统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