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缓缓站直的身体,仿佛与整座寂灭之桥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他周身不再有光华流转,那破碎的斗篷下,露出的半张灰色鳞片脸庞上,一双眸子彻底化为了两潭旋转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一股远比之前“无回领域”更加原始、更加暴戾、仿佛源自归墟死海本初的寂灭气息,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从他体内弥漫开来,使得周围刚刚平复的空间再次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不再言语,所有的杀意与决绝都凝聚在了这攀升到极致的气势之中。他要一击定乾坤,将这个屡次超出他预料、甚至能引动“桥魂”的“变数”,彻底从存在意义上抹除!
高峰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逆溯轮回的一拳几乎抽干了他的一切,肉身濒临崩溃,神魂如同风中残烛,右眼的灼痛感连绵不绝。面对行者这最终、也必然是最强的绝杀,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阴影,比面对因果秤的业火焚心时更加清晰,更加冰冷。
逃?在这寂灭之桥上,在一位炼虚级行者的锁定下,无处可逃。
挡?以他此刻油尽灯枯的状态,拿什么去挡?
似乎……只剩下绝路。
然而,高峰的眼神,却在行者的气势攀升到顶点,即将发动那石破天惊一击的前一刹那,猛地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
他做出了一个让行者都为之愕然的举动——他没有试图防御,也没有试图逃跑,而是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调转方向,不是冲向行者,而是……冲向了桥侧那翻滚不休、散发着绝对死寂的归墟死海壁垒!
“想投入死海求个痛快?没那么容易!”行者冷哼一声,以为高峰是绝望之下选择自我了断。他岂容高峰如此“轻易”死去?那钥匙和眼睛的秘密还未到手!
他蓄势待发的一击微微偏转,目标锁定了高峰冲向死海壁垒的身影,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由无数细微寂灭符文构成的黑色长矛瞬间在他身前成型,就要后发先至,将高峰钉在半空!
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高峰在即将触碰到那灰黑色死海壁垒的瞬间,右眼之中,那黯淡的归墟标记,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一抹刺目的灰败光芒!
这一次,他不是引动桥魂,而是……以自身那丝与归墟的诡异联系为引,以怀中那截“引路骨”的守望意志为坐标,强行……沟通了桥下这片浩瀚无垠的归墟死海!
他并非要投入死海自杀,而是要……借死海之力!
“归墟……同寂!”
一声沙哑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嘶吼从高峰喉中挤出!
嗡——!
那原本只是无声翻滚的死海壁垒,在高峰右眼标记爆发的光芒触及下,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巨石,猛地沸腾起来!一股远比行者气息更加浩瀚、更加古老、更加漠然无情的寂灭意志,如同沉睡的巨人被蝼蚁惊醒,顺着那标记的联系,轰然涌出!
并非针对高峰,而是……无差别地,向着桥身之上,所有“非寂灭”的、散发着“生机”与“活力”的存在,席卷而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根即将射出的黑色寂灭长矛,以及其后的行者!
行者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他感受到了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天敌般的恐惧!他这蕴含了自身寂灭本源的一击,在这片天地本源的寂灭意志面前,竟然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就像溪流试图对抗大海!
“不——!”
行者惊骇欲绝,再也顾不得攻击高峰,疯狂地催动所有力量想要收回长矛,抵御那席卷而来的死海寂灭浪潮!
但,太迟了!
那灰黑色的死海寂灭浪潮,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吞没了行者所在的区域!他那根黑色长矛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他周身的护体灵光连一瞬都未能支撑便宣告破碎!
“啊——!”
行者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整个身体被那纯粹的、代表着万物终结的寂灭意志冲刷、侵蚀!他的血肉、他的法力、他的神魂,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崩解!他拼命挣扎,施展出种种保命秘术,甚至试图撕裂空间遁走,但在这片被引动的死海本源意志面前,一切都显得徒劳无功!
几个呼吸之间,那位实力深不可测、掌控时空寂灭的行者,就在高峰眼前,被归墟死海的力量,彻底湮灭,化为了一缕精纯的寂灭之气,融入了桥下的死海之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而高峰,在强行引动死海之力、喊出“归墟同寂”之后,也如同被抽走了最后的脊梁骨,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沉沦,身体无力地向着下方那刚刚平息下去、却依旧危险万分的死海壁垒,坠落下去。
他成功了,以自身为饵,借刀杀人,解决了强大的行者。
但代价是,他自身也耗尽了所有,即将被这恐怖的死海吞噬。
就在他冰冷的身体即将触及那灰黑色死海壁垒的刹那,他怀中那截一直滚烫的“引路骨”,再次发挥了作用。它散发出的乳白色守望之光虽然微弱,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光膜,勉强包裹住了高峰下坠的身体,使得他没有立刻被死海同化,而是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在死海与桥身之间的“边缘”区域,缓缓沉浮、随波逐流。
高峰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之中。
他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沉,沉向那连光都无法逃脱的归墟之底。无数的幻象再次涌现,但这一次,不再是拷问,而是纯粹的、代表着“终结”的意象。星辰的坟场,宇宙的热寂,意识的泯灭……一切都在走向最终的、绝对的“无”。
在这极致的死寂与虚无中,他体内那点微弱的生机之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对慕容雪的执念,也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隔了无数个纪元。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融入这片永恒死寂的最后一刻——
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光,在他沉沦的意识深处,亮了起来。
那不是引路骨的光,也不是他自身生机的光,而是……来自他神魂最本源之处,那与慕容雪魂魄相连的、一丝永不磨灭的羁绊之光!
这光,如同无尽黑暗中的一粒星火,虽微弱,却指引着方向,提醒着他“我”是谁,“我”为何而来!
同时,他下沉的身体,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不是坚硬的桥身,也不是虚无的死海,而是一种……温润的、带着一丝奇异生机的“实地”?
引路骨的光芒微微闪烁,指向下方。
高峰残存的意识被那点羁绊之光唤醒了一丝清明,他凭借本能,艰难地操控着引路骨的光膜,向着那“实地”缓缓靠拢。
终于,他的双脚,踏上了一片……存在于归墟死海与寂灭之桥夹缝之中的,奇异“礁石”。
这礁石不大,仅有数丈方圆,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玉色,表面光滑,却散发着一种与周围死寂格格不入的、微弱而顽强的“抗拒”寂灭的意蕴。站在其上,那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的死海寂灭之力,竟然被削弱了大半。
高峰瘫倒在礁石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凭借着礁石那微弱的庇护和引路骨最后的守望之光,勉强吊住最后一口气,意识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反复徘徊。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漂浮、沉沦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直到某一天,或许是他的气息引动,或许是引路骨的指向,或许是纯粹的巧合……
在这片绝对死寂的黑暗中,在前方那仿佛永恒不变的深邃里,一点极其微弱的、柔和的、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纯净色彩的光晕,悄然亮起。
那光晕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一种……“希望”的感觉。
它静静地悬浮在死海的深处,寂灭之桥的下方,仿佛是所有终结之中,唯一残存的……生机之源。
高峰那几乎麻木的意识,在接触到那点光晕的刹那,猛地悸动了一下!
不需要引路骨的指引,不需要任何信息的提示,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灵魂深处的渴望,告诉他——
那就是……
彼岸花!
他历经千辛万苦,跨越生死,所要寻找的……目标!
求生的欲望,如同野火般再次从他枯竭的身体里燃起。他挣扎着,试图抬起头,看向那点微光的方向。
然而,他太虚弱了。仅仅是维持意识不灭,几乎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他躺在冰冷的礁石上,望着那死海深处、仿佛遥不可及的微光,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渴望。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可是,要如何……过去?
而在他无法察觉的,那点彼岸花的微光深处,似乎……也有一道目光,穿透了无尽的死寂与黑暗,悄然落在了他这艘在死亡边缘搁浅的破船上。
那目光,带着一丝好奇,一丝怜悯,或许……还有一丝宿命般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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