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头家的厢房,低矮、潮湿、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陈年烟油的气息。狂风裹挟着暴雨,疯狂地拍打着糊着发黄窗纸的木格窗棂,发出“噼啪”的脆响,仿佛随时可能碎裂。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的缝隙中剧烈摇曳,投下昏黄、晃动、如同鬼影般的光晕,将沈炼伏案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在斑驳的土墙上扭曲变形。
桌上,铺着几张被雨水微微浸湿、边缘卷曲的油纸。上面,是沈炼在暴雨泥泞中,用炭笔艰难拓印下的物证:
那巨大、蒲扇状、边缘模糊的奇特足迹轮廓,清晰可见。
还有从青砖缝隙中发现的、由箭头与波浪纹组成的炭画符号。
以及那枚淬有暗绿色粘稠麻药的三棱倒刺箭头,被沈炼小心地用油纸包裹着,放在一旁。刺鼻的怪异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若隐若现。
王二和李石头守在门外,裹着湿透的棉衣,警惕地倾听着风雨中的任何异响。赵大牛被安置在隔壁,由老孙头照顾,依旧惊魂未定,时不时发出压抑的呓语和抽泣。
屋内,沈炼如同入定的老僧,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在桌上的物证上。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油纸上,洇开一小片水渍,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眼前的线索上,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高速运转,抽丝剥茧
“大脚板”是核心伪装!绝非随意为之。其巨大尺寸和多层缠绕的形态,首要目的是彻底掩盖穿戴者的真实足印尺寸、形状和步态特征!让人无法通过足迹判断人数、身高、体重甚至行走习惯。
脚印间距均匀、陷入深度一致,显示出穿戴者步伐极其稳定,如同机械般精准!这绝非普通山贼土匪能做到!需要严格的纪律和长期的协同训练!而步幅僵硬,则是一种刻意模仿!模仿“僵尸”、“鬼兵”那种非人的、关节不灵活的移动方式!目的就是制造恐怖感,强化“非人”的假象!
脚印陷入泥中较深,说明穿戴者体重不轻,可能穿戴盔甲。结合赵大牛描述的“力大无穷”,以及拧断赵寡妇脖子的力量,袭击者个体或整体的力量相当可观!
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组织严密、装备特殊的武装人员!伪装“鬼兵”是其行动策略的核心!绝非散兵游勇或临时起意!
箭头淬的是麻药,而非见血封喉的剧毒!目的明确——制服而非杀戮!赵大牛被掐晕,赵寡妇的孩子失踪,李老栓被“吓死”,王猎户被吓疯……袭击者似乎并不追求大规模屠杀,而是制造恐慌和制造特定结果。
这种暗绿色粘稠麻药,气味刺鼻,显然不是简单的植物汁液。它需要一定的提纯和配制技术!普通山贼难以掌握。其来源值得深挖。
使用麻药箭头,配合“刀枪不入”的假象,进一步强化“鬼兵”不可战胜的恐怖形象!瓦解受害者反抗意志,制造混乱,便于其迅速制服目标并撤离。
袭击者行动目的性强,手段专业且冷酷,追求心理震慑和高效控制,而非无差别杀戮。
符号位置极其隐蔽,线条简洁有力,结构具有明显的指向性和象征性。这绝非孩童涂鸦或无意之作!
极可能是行动标记或联络密码!箭头指向村外荒野方向,与脚印消失方向一致,可能指示撤退路线或集合点。波浪纹……代表什么?河流?水塘?还是某种行动的代号?
沈炼眉头紧锁,脑海中飞速检索着属于林峰的记忆碎片。前世的国安训练中,他接触过大量古代军事符号、秘密结社暗记。这个符号……似曾相识!他闭上眼,努力回忆赵伯在架阁库闲聊时提过的只言片语——前朝溃兵……黑风寨……联络暗号……
赵伯说过,前朝溃兵落草为寇,盘踞黑风寨,曾用一套简易符号联络。这个箭头波浪符号……是否与溃兵有关?黑风寨就在黑石峪附近!是巧合?还是……这群“鬼兵”就是溃兵的后代或残余势力?他们沿用或改造了祖辈的联络方式?
符号是关键线索!是连接“鬼兵”身份和行动意图的桥梁!必须尽快破译其含义!
统一的特殊伪装,一致的步态,协同的行动,使用制式麻药箭头,留下特定符号标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等级分明、令行禁止、计划周密的组织!绝非乌合之众!
来去无踪,精准选择雨夜、偏僻地点、落单目标袭击。对黑石峪村及周边荒野地形了如指掌!很可能在附近有长期据点或秘密通道!
制造恐慌! 通过一系列恐怖袭击,彻底瓦解村民的抵抗意志,制造“鬼兵”不可战胜的假象,最终达到驱赶村民、控制特定区域的目的?黑石峪村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理位置?资源?还是……此地是通往某处的关键节点?
掩盖行动? 利用“鬼兵”传说作为烟雾弹,掩盖其真实目的?比如:秘密转运物资、挖掘藏宝、进行某种秘密活动?赵寡妇孩子的失踪,是否与此有关?
选择雨夜行动,利用恶劣天气削弱官府反应速度、冲刷现场痕迹、增强恐怖氛围。行动迅捷无声,避光而行,显示出极强的环境适应能力和战术素养。
冷酷、高效、专业、目的性强!具有军事化或准军事化背景!
“黑风寨……溃兵……符号……”沈炼喃喃自语,眼中精光爆射!赵伯的闲谈,此刻如同闪电般照亮了迷雾!这群“鬼兵”,极有可能与前朝溃兵有关!他们盘踞在黑石峪附近,利用祖传的符号联络,伪装成“鬼兵”制造恐慌,其真实目的……是夺回故地?挖掘祖辈藏匿的财宝?还是……进行某种复辟活动?
必须确认符号的来源和含义!这是破局的关键!
沈炼猛地站起身,走到桌边。油灯的火苗在他眼中跳跃。他铺开一张粗糙的草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赵伯亲启:
急!黑石峪‘鬼兵’案,发现疑似前朝溃兵联络符号。疑与‘黑风寨’有关。速查架阁库残卷,比对符号含义、黑风寨位置、溃兵活动记载及可能藏匿点!事关重大,十万火急!
沈炼 顿首”
他迅速将符号草图仔细描摹在信纸下方,折叠好,用油纸仔细包裹几层,以防雨水浸湿。
“李石头!”沈炼沉声唤道。
李石头应声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湿冷的寒气:“大人!”
“你立刻骑上最快的马,带上这封信!”沈炼将油纸包郑重地交给李石头,“冒雨赶回南城千户所!亲手交给赵伯!告诉他,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查清!沿途注意安全!若遇阻拦,亮明身份,必要时可求见郑百户!”
“是!总旗大人!保证送到!”李石头接过油纸包,紧紧攥在手心,眼神坚定。他深知此信的分量!
“王二!”沈炼转向门口。
“在!”
“加强村内警戒!岗哨增加暗哨!通知所有村民,紧闭门户,备好锣鼓!今夜……他们很可能还会再来!”沈炼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告诉兄弟们,打起精神!对方是人!不是鬼!是人……就能杀!”
“是!”王二领命,眼中燃起战意。
李石头转身冲入风雨中,很快,急促的马蹄声在村外响起,迅速远去,淹没在暴雨的喧嚣里。
沈炼重新坐回桌边,目光再次落在那些物证上。油灯的火苗依旧在摇曳,将他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窗外,风雨如晦,雷声隐隐。
他拿起那枚淬毒的箭头,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指腹摩挲着三棱倒刺上暗绿色的粘稠物,刺鼻的气味钻入鼻腔。
“制造恐慌……驱赶村民……掩盖行动……”沈炼低声自语,眼神深邃如寒潭,“你们……到底在图谋什么?”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地图:黑石峪村、村外荒野、炭画符号箭头指向的方向、赵伯提过的黑风寨大致方位……这些点,能否连成一条线?能否指向“鬼兵”的巢穴?
“符号……波浪……”沈炼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水……河流?水塘?还是……地下暗河?地道?”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成型:“鬼兵”的巢穴,很可能隐藏在地下! 利用废弃矿洞、天然溶洞或前朝溃兵挖掘的地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其来去无踪!而波浪纹符号,或许就代表地下水源或入口位置!
他猛地睁开眼!如果猜测成立,那么炭画符号的箭头,不仅指向方向,更可能指向一个具体的地下入口坐标!
“必须尽快找到这个入口!”沈炼心中暗道。但荒野茫茫,暴雨倾盆,如何寻找?强攻?无异于大海捞针!必须等赵伯的回信!必须破译符号的确切含义!
时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鬼兵”随时可能再次袭击!村民的恐慌已达顶点!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沈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他拿起炭笔,在草纸上开始勾画地图,标注已知信息点,推演“鬼兵”可能的行动范围和藏匿区域。同时,他也在脑海中反复模拟,如果自己是“鬼兵”首领,在已知官府介
的情况下,下一步会如何行动?是偃旗息鼓?还是……铤而走险,发动更大规模的袭击,彻底摧毁调查?
油灯的火苗,在狂风中挣扎着,顽强地燃烧。沈炼的身影,如同孤灯下的磐石,在风雨飘摇的荒村中,与无形的“鬼影”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激烈的智力角逐!
长夜漫漫,暴雨未歇。破晓的曙光,似乎还遥不可及。但沈炼知道,当赵伯的回信抵达之时,便是他拨开迷雾,直捣黄龙之刻!在此之前,他必须稳住局面,守住这风雨飘摇的村庄,也守住这黑暗中唯一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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