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的死寂被彻底打破。
八戒踏碎焦土,每一步都带着与过往决裂的坚定。
身后是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佛军僧侣,身前是茫茫无际的魔域焦荒。
他不再回头,亦无前路,唯有手中那柄吞吐着寂灭灰芒的九齿钉耙,是他此刻唯一的依凭。
然而,他方才破碎因果烙印、斩断与如来最后一丝联系的举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其涟漪已跨越无穷虚空,精准地触动了端坐于灵山极巅、掌控着亿万因果丝线的那位存在。
天,变了。
原本永恒笼罩的暗紫色魔云,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撕开!
无尽的金光自裂缝中倾泻而下,那光芒并非温暖的慈悲,而是带着审判与绝对威严的烈阳之辉。
流沙河上空,方圆千里的天穹被彻底染成纯粹的金色,云气翻涌凝聚,化作一张巨大无比、遮天蔽日的佛面——正是如来法相显化!
佛面低垂,眼眸如同两轮灼灼燃烧的金色烈日,目光穿透空间,瞬间锁定在下方那道孤寂而决绝的身影上。
那目光中,没有惊愕,没有惋惜,只有一种如同看待失控工具般的冰冷,以及一丝被蝼蚁忤逆后引动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愠怒。
“孽障。”
宏大浩瀚的声音如同亿万雷霆同时在灵魂深处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引动周遭法则震颤,带着无上的度化与压迫之力,强行灌入八戒的识海。
这声音试图直接扭曲他的认知,瓦解他的意志,让他重新跪伏于那尊贵的佛座之前。
“迷途未远,皈依可得超脱。执迷不悟,唯余灰飞烟灭。”
如来法言化作实质的金色音波,如同海啸般向八戒席卷而来。
音波过处,空间凝固,焦土化作金色琉璃,连那些逸散的魔气都被瞬间净化、定格。
这是直击神魂的【大梵般若音】,旨在从根源上瓦解反抗意志。
八戒身形猛地一沉,仿佛背负了万丈山岳。
那浩瀚佛音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金针,刺向他刚刚稳固的寂灭禅心,试图在其中重新种下敬畏与顺从的种子。
他周身灰光剧烈摇曳,七窍再次渗出淡金色的血丝。
但他只是死死握紧了钉耙,眼神如寒冰般坚定。
寂灭禅心在识海中化作一枚坚不可摧的灰色顽石,任你佛音浩荡,我自寂然不动。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压迫,都被那深沉的“寂灭”意蕴吞噬、化解,未能动摇其分毫。
“超脱?”
八戒抬头,嘴角咧开一个讥诮而冰冷的弧度,“你的超脱,就是让俺老猪永世为奴,为皿,为棋子么?”
如来不再多言。
那覆盖天穹的佛面之上,一只纯粹由金光凝聚、纹路清晰如同山岳沟壑的巨掌缓缓探出——【如来神掌】!
并非虚幻,而是凝聚了无上佛力与法则的实体攻击!
巨掌之下,空间彻底冻结,时间仿佛停滞,带着镇压地狱、令万灵俯首的绝对力量,朝着八戒当头压下!
掌风未至,下方的焦土已然开始寸寸龟裂、下沉!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八戒瞳孔骤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
但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燃起更加炽烈的决绝火焰。
“来得好!”
他咆哮一声,不退反进,双脚猛地跺地,身形冲天而起!
手中九齿钉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耙身那些内蕴的云纹再次浮现,疯狂旋转,引动周遭被佛力压制的寂灭气息!
他将全身刚刚融合的寂灭禅光、体内残余却已被驯服的魔种之力,以及九齿钉磅传来的归无道韵,三者毫无保留地灌注于耙尖!
不再是防守,而是最极致的——反击!
“给俺——开!”
九齿钉耙划破凝固的空间,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灰芒凝聚于一点,如同一根逆天而行的灰色尖针,悍然刺向那遮天蔽日的金色佛掌!
轰隆隆——!!!!
针尖对麦芒!
灰芒与金光在天空中狠狠碰撞!
没有想象中的瞬间崩溃,那凝聚了八戒一切力量与意志的灰色尖针,竟硬生生在那浩瀚佛掌的中心,刺入了一寸!
虽然只是一寸,却仿佛扎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让那镇压而下的势头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一滞!
恐怖的冲击波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扩散,将下方大片焦土掀起,如同海浪般翻滚!
那些瘫软的僧侣直接被震晕过去。
然而,差距终究太大。
佛掌只是微微一滞,便以更加恐怖的威势继续压下!
灰芒尖针开始剧烈颤抖,寸寸崩裂!八戒虎口迸裂,金血淋漓,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被彻底碾碎!
“呃啊——!”
他发出不甘的怒吼,意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开始模糊。
难道刚刚挣脱枷锁,就要在此刻形神俱灭?
不!
绝不!
一股更加决绝、更加疯狂的意志自他神魂最深处爆发!
那是被玩弄命运的愤怒,是身为“容器”的屈辱,是宁可彻底燃烧、也不愿再被掌控的极致反抗!
【魔魂燃灯】!
以我残魂为灯油!
以我意志为灯芯!
燃尽此身,照破万古虚妄!
轰——!
八戒的躯体仿佛化作了人形的灰色火炬!
那不是法力的燃烧,而是他全部的生命本源、神魂本质、寂灭禅心、乃至那被驯服的魔种,都在此刻被引燃,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能焚尽一切规则与束缚的寂灭之火!
火焰冲天而起,不再是抵挡,而是吞噬!
那继续压下的如来神掌,其边缘触及这决绝的火焰,竟如同冰雪遇烈阳,开始迅速消融、崩塌!
火焰逆着佛掌向上蔓延,将其上的佛力、法则尽数燃烧、归无!
“如来——!”
火焰之中,八戒的身影变得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如同两颗即将爆发的超新星。
他汇聚了所有燃烧的力量,发出了震动三界的怒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烙印:
“你视众生为刍狗,以万物为棋局!今日,俺老猪便以这燃魂之火,与你……”
他顿了顿,用尽最后的力量,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宣告:
“恩!断!义!绝!”
声浪混合着寂灭之火,猛地炸开!
那覆盖天穹的佛面剧烈扭曲了一下,拍下的巨掌竟被这决绝的自毁性力量硬生生逼退、消散!
天空中的金色佛域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灰色火焰的窟窿!
火焰缓缓消散。
八戒的身影自半空坠落,重重砸在焦土之上,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身躯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散架。
九齿钉耙倒在一旁,灵光黯淡。
但他还活着。
而那“恩断义绝”的誓言,却如同最深刻的烙印,伴随着方才那惊世骇俗的燃魂一击,传遍了九天十地,深深震撼了所有感知到此地变故的大能。
苍穹之上,那巨大的佛面深深看了一眼下方焦土中那道濒死却依旧倔强的身影,最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缓缓消散。暗紫色的魔云重新合拢。
流沙河畔,重归死寂。
唯有余烬未熄,宣告着一尊真佛的叛逆,与一段旧命的彻底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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