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姜澜那里了解了案件的棘手情况，顾超心情也有些沉重。
他回到自己的“超美形象设计中心”，刚推开门，就看见高悦正拿着抹布，极其认真地擦拭着展示架的每一个角落，连最细微的凹槽都不放过。店里窗明几净，工具摆放得井井有条，比他自己在的时候收拾得还要规整。
看到顾超回来，高悦立刻放下抹布，关切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超哥，你回来了？那边……案子怎么样了？李丽姐的孩子……”
顾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无奈：“有点棘手。赵家准备得太充分了，证据做得像真的一样，于磊那王八蛋又死不承认。姜主任和公安同志还在想办法找突破口。”
高悦听了，胖乎乎的脸上也露出愤懑和同情的神色，他攥了攥拳头：“那些人太坏了！超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看着高悦那真诚又带着点急于证明自己的眼神，顾超心里一暖，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你把你自己的活儿干好，就是帮大忙了。我看你干得真不错，心细，也肯学。”
他顿了顿，正式宣布道：“高悦，从今天起，你就正式是我这儿的员工了，不再是学徒。按月发工资，吃住都跟我这儿管了！以后店里的事儿，你多上心。”
高悦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眼睛瞬间就红了，他用力点头，声音都有些哽咽：“哎！谢谢超哥！我一定好好干！绝不辜负您！”
安顿好了高悦这边，顾超心里的郁气散了些。他又转身去了隔壁母亲赵娟的“娟姨家常卤味馆”。
店里正是午后稍闲的时候，赵娟和宋桂圆在收拾灶台，宋桂芬则在默默擦着桌子。见到顾超进来，几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向他，眼神里都带着询问。
顾超先把案子的困难大致说了下，赵娟听得直叹气，宋桂圆更是气得骂了几句。
顾超走到宋桂芬面前，对这个老实巴交的嫂子温和地说：“桂芬，西院那边……李丽和我姑，这次遭了大罪，身子都亏空了。以后店里每天剩下的、或者特意留点好的肉汤、卤味，你每天收工的时候带些回去，给她们娘俩补补身子。钱从我账上出。”
宋桂芬没想到顾超会特意交代这个，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点头，小声道：“哎，好，我知道了超哥。应该的，她们……确实不容易。”
赵娟也在一旁点头，语气带着怜悯：“超子做得对。萍子再浑，丽丽那孩子是真可怜，刚生完孩子就……唉，这身子不补回来，以后要落下一身病的。桂芬，你就按超子说的办。”
看着店里和高悦、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帖，顾超心里还惦记着一个人。他让母亲特意切了一大份卤味拼盘，里面有软烂入味的猪蹄、肥瘦相间的卤肉、弹牙的卤豆干，又用保温桶装了满满一桶热气腾腾的骨头汤，拎着就往公社街道办走去。
街道办大部分人都已经下班了，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姜澜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
顾超放轻脚步走过去，正准备敲门，却从门缝里瞥见了一幕让他微微一怔的景象。
姜澜没有像往常那样伏案工作，而是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他挺拔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显得有几分孤寂。更让顾超意外的是，姜澜的指间，竟然夹着一支燃着的香烟，淡淡的青色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办公桌上那个平时干干净净的陶瓷烟灰缸里，已经摁灭了两三个烟头。
顾超还是第一次看见姜澜抽烟。在他印象里，姜副主任永远是冷静、克制、一丝不苟的，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似乎从不需要这种世俗的方式来排解情绪。
眼前的这一幕，无声地诉说着姜澜此刻承受的巨大压力和内心的烦躁。
是为了李丽的案子吗？为了那看似无懈可击的“证据”和陷入僵局的审讯？
顾超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他敲了敲门，声音放得比平时更软和：“姜主任？”
姜澜闻声转过身，看到是顾超，似乎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摁灭，又顺手推开了窗户散味。他的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敛去的疲惫和凝重。
“你怎么来了？”姜澜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顾超举了举手里香气四溢的卤味和保温桶，脸上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试图驱散这满室的沉闷：“给您送点晚饭。我娘新卤的，味道可好了，还热乎着。再难的事儿，也得先吃饭不是？”
他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利落地打开盖子，卤味的浓郁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空气中残留的烟味，也带来了一丝鲜活的生活气息。
姜澜看着顾超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桌上色泽诱人的卤味和冒着热气的汤，紧绷的神色不知不觉缓和了些许。他确实还没吃晚饭，胃里空落落的，被这香气一勾，才感到饥饿。
“麻烦你了。”姜澜走到沙发边坐下。
“不麻烦不麻烦，”顾超把筷子递给他，自己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姜澜，“姜主任，您快尝尝。我娘说了，天大的事儿，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
姜澜夹起一块卤豆干放进嘴里，咸香适口，卤汁饱满。又喝了一口顾超递过来的骨头汤，温热的汤汁顺着食道滑下，仿佛也将一丝暖意带进了他有些发冷的身体。
看着姜澜默默吃着东西，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顾超心里那点因看到他抽烟而产生的闷痛才稍稍缓解。他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全然的信任：
“姜主任，我知道案子难。赵家那些人太狡猾了。但是……我相信您，肯定能找到办法的。您看，您为了这事儿，饭都顾不上吃，烟都抽上了……”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我看着……心里挺不好受的。”
姜澜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顾超。少年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信赖，还有一种……近乎心疼的情绪。
这种直白而温暖的情感，像一道微光，照进了他此刻被案件阴霾笼罩的心绪。他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的关心，也像是给自己打气。
“证据链很完整，几乎找不到破绽。”姜澜难得地开口，像是在对顾超说，又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于磊的口风也很紧。赵家在省城医院的关系网，比我们想象的要深。”
“那就从别的地方找突破口！”顾超立刻接口，眼神坚定，“假的真不了！他们做得再像，总会有疏忽的地方！比如……那个调令！于磊那个假调令是从哪儿来的？还有，赵秀‘怀孕’期间，难道就真没人见过她？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能十个月都不出门吧？”
顾超的话虽然带着点天真的执着，却也提醒了姜澜，调查的方向不能只局限于医院那一块。或许，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才是撬动整个谎言的关键。
看着顾超积极献策、努力想为他分忧的样子，姜澜心底那层坚冰，似乎又融化了一角。他夹起一块卤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食物的温暖和眼前人的关切，仿佛给他注入了一丝新的力量。
“嗯，方向是对的。”姜澜难得地肯定了一句，“会解决的。”
只是时间问题。他在心里补充道。而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个突破口。
办公室里，灯光温暖，卤味的香气与尚未散尽的淡淡烟味交织，一个默默进食，一个静静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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